在程枫的初印象里，司思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姑娘。

所以，借着车窗外透过来星星点点的光亮，靠在玻璃前的司思安静地闭着双眼的模样，总会让他心里跟着一阵阵忧伤。他并不知道司思到底是怎么了，而此刻的自己也不想过多地追问些什么。就连自己都没有察觉过，什么时候自己学会了如此迁就人，这是从前所没有过的行为。

他知道，他越来越想了解她了。

然而不好奇那是假的，他知道司思在装睡，只是借着回程路上避开尴尬的氛围才闭着眼睛不说话罢了。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孩？

同样的，司思也能感受得到，程枫始终在盯着自己看。这让她很不舒服，可是又不想睁开眼睛，怕一张开双眼，面对的更多的就是疑惑与询问，那也是她不喜欢的。

拜托，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无话不谈。

挪了挪身子，司思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悄悄睁开眼睛，适应着窗外耀眼的霓虹，试探着用眼神去触摸这个城市最美丽的夜晚。

柔软的发丝凌乱地钻进了衣领里，有些痒，可就是懒得不肯伸手去动一下，有些忍不住的痒让司思一个激灵抖了一下。随即也不得不坐直了身，僵硬地扭了扭头。

“醒了？”程枫有意无意地念叨着。

“嗯。”明明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睡，还来这种毫无营养又烂俗的开场白……

缄默着，二人谁也不肯先开口。记忆里，好像这是第一次，两人碰到一起，会有如此尴尬的气氛。

一路坐着公交晃晃悠悠地回了学校。车停在站点，可回到学校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司思的学校沿途要经过Z大本部，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她能感受到，程枫就在自己身后不足一米的地方，也默默地跟着。

司思发现他总会走在自己身后，到底是为什么，她不知道。随即转过头想看看他到底在干嘛。

那人看见她突然回了头有些手足无措，随即只能报以一个最灿烂无忧的笑容。

可真碍眼。

司思撇撇嘴，继而转身继续向前。可眼前伫立的宽敞雄伟的大门，让司思又放缓了脚步。

再走两步，他就要到学校了。

那是他的学校，不属于自己……

而自己的学校还要再往前走很久很久，然后穿过一条宽阔的马路，或者跨过上面的天桥，才能看见自己学校灰暗的门标。

她觉得自己的学校太小太小。

故意将原本就很慢的步调放得越来越缓，突然之间，司思就觉得好寂寞。

回了宿舍，没有夏帆，就没有了快乐可言。和余菲的话题少之又少，而刘夏是那种以学习为主业，不到封寝誓不从自习室出来的那种奋进向上的好学生，即便向来考试成绩从来都是不理想，可永远一副高傲的样子看不起她们这些不努力也不认真的同学，自然不受待见的她也很少和室友来往。然后忽然之间就发现，原来，自己和室友之间，居然有这么大的隔阂……

而自己身边，好像真的没有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呢……

默默停住脚步，司思有些无措地张望了一下四周。入冬的夜晚格外的凉，街上的行人也少得可怜。每一个陌生的面孔好像丝毫都没有在意到这个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姑娘。那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此刻席卷全身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换做从前，自己是喜欢这种独来独往、享受这种安静与孤独的。可现在这是怎么了？周身没有人来抚慰自己、没有人陪伴自己，就觉得寂寞了，就觉得难过了。突如其来的莫名的恐惧让司思有些慌张，猛地想起了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程枫如今在什么地方，四下张望了一番却也不见踪影。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司思慌里慌张地转过身想要往回走，却发现那个高大的男孩此刻就站在自己的身后，有些疑惑地皱着眉。

“怎么了？”

温暖的声音悠悠地传来，飘到司思耳边，是那样好听。

想鼓起勇气说“你能陪陪我吗？”，可话到嘴边却又失去了力量。

“你到学校了，该回去了。”

“不。”程枫笑了笑，“天黑了，我送你回去。”

那种坚定的语气让司思有些不好意思，便不敢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不用了，反正也不晚，路上人也比较多。”话还没说完，司思转身已经离开。后半句话是背着程枫说的，司思疾步往前，她不敢再看他一眼，还有他身后那扇宏伟的校门。

走吧，赶快走吧。司思有些后悔为什么会认识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见到他，看着他那种温切的目光投来的眼神，就总会不自觉地想起某个人。然后就会有些生气，如果不认识他的话，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莫名其妙的事情，不认识他，那么两个人就不会成为朋友，就不会一起约好出门，就不会在那个餐厅遇见夏帆，更不会再遇见楚楚，还有没见面的那几个人。

也就不会时时刻刻地念叨着顾经纶的名字。

可司思知道，这种无端的迁怒于人的耍脾气行为是不应该的。程枫没有错，可自己心里就是想不通，好像自从这个学期开始，就有很多很多的不顺心。眼下，程枫那种关切与温柔的眼神是多么的似曾相识，那双眼睛坚定而有神，总会莫名地跟某个人的眼睛重叠，然后就看见了他明亮的眼睛，还有柔和的微笑，还有清澈见底的声音回想在耳边，一遍一遍叫着自己的名字。司思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有这种无缘无故的臆想。可就是控制不住地，每每看见程枫，只要一碰触到他的眼睛，总会让自己时常想起，那个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人。

“司思！”然而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那个声音有些陌生但是很好听。司思转过身，只看见路灯下的程枫微笑着看着自己，随即左手食指举在右脸脸颊，沿着颌骨漂亮的弧线比过这个整个脸庞，停留在左脸发鬓的位置，划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然后，在司思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笑着转身跑远。

很远很远。

他……在做着什么？

似是一种鼓励，也是一种安慰。那个好看的大个子男孩穿着灰色的卫衣与淡蓝的牛仔裤，站在路灯下微微笑着望着自己，然后心里……就跟着舒畅了起来……

一个明媚的笑脸在那晚停在了司思的脑海之间，多年后，那个夜晚，昏暗的路灯灯光照在那个明朗健康的男孩身上，构成了一圈明亮的轮廓，深深烙在了司思的心里。

好像不曾散去。

不，从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