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思并没有想到会与程枫如此投机。

两人有着共同的爱好，都喜欢看书，喜欢看美剧，喜欢听ClaudeKelly的音乐，也都梦想能够翻译出一部经典的小说，都向往着心中共同的耶鲁大学。司思发现自己今天真的是赚了，居然能够认识到这么志同道合的朋友。

虽然前一个小时司思还觉得他很讨厌……

从来都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居然能够找到和自己如此相像、如此投缘、有聊不尽话题的人。

更更巧合的是，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城市。

司思感叹。

怎么就没有早早就认识了呢？

“也许我们遇见过，只是谁也不记得。”程枫谈谈地笑着，抿了一口杯中的清水。

“是啊，或许真的就是这样。”司思拄着下巴轻轻叹息着，微微撅起嘴，若有所思。

“你知道吗？”程枫静静地看着对面发呆着的司思，“我总觉得，好像以前见过你。”

像被猜中了心事一样莫名地紧张，随即久违的兴奋与不可思议的诧异让司思吃惊地望着对面笑得温和的男生双眼发亮。

原来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原来他也是如此！

“你也这么觉得！”

一时间两人惊异地半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太巧了，真的太巧了。激动的神情掩饰不得，两个人互望着对方笑得一脸兴奋。

二人努力回想着从前所在的学校还有曾经上过的辅导班什么的，使劲回忆在他们心中双方小时候能够相识的任何场景，却没有一个能够对得上。

可这种感觉太奇怪了，看着对方的容貌，虽然脑海中没有任何的印象，却是实实在在地觉得那种相识的熟悉之感是如此的真实的存在。好像冥冥之中就是注定着，迟早有一天，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陌生的两人注定会相遇一样。

缘分就是如此奇妙的东西。

许是太久没有如此开心地同一个人聊天，司思讲起了很多很多从前的故事。

“你知道N城东门口那家书店吗？小时候我每天放学时候都会去那儿，然后坐在书架底下一本书一本书地看，那时候还不用花钱办书卡借书来着，所以总觉得跟捡了大便宜似的，坐得累了就站起来看，站着累了再坐下！”

“你也总是去？那我怎么也没见过你？”程枫好笑地看着司思，此刻心中的遗憾占据太多的空间。

“我天天都在外国文学区看书，原版小说区那里很少有人的！”

“难怪，那时候，我特别喜欢科幻杂志。”程枫轻轻摇摇头，“原来你从小时候就想做翻译了？”

“是啊是啊！”说道自己喜欢的，司思开始控制不住话多了起来。

“那你英语应该很好了？”程枫微笑。

“那当然了！”司思有些激动得忘乎所以，“我最优秀的学科就是英语，我背单词特别特别快，记得快，而且牢，从前我周围的同学都对我说，你不应该姓‘司’，你应该姓‘牛’，叫‘牛津’！”

程枫笑得前仰后合，看着眉飞色舞的司思，眼神里透着淡淡地欣赏。

司思的眼睛很独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微微扬起的眼角显得她可爱又漂亮，一副温柔甜美的样子。笑着的时候会轻轻抿起嘴角，还会把头轻轻歪向左边。明亮的眼睛有神而且传韵，每一个眼神，都像在讲述着一段故事。

程枫轻轻低下头，有些不忍去看那张笑得灿烂的面庞。

那双眼睛，和那从中时刻隐约透露着忧郁的眼神，不搭调。

“以后有时间，教我怎么学英语吧！”程枫缓缓抬起头，笑得一脸柔和。

“好啊！我可是高考英语全市最高分——”可随即戛然而止的声音，截在半空中的话语，是司思心里突然涌起的伤感的最后展现。

她知道，眼前的男孩很优秀，太优秀了。篮球社的社长，曾经广播站早间新闻主播，经管学院年年一等奖学金获得者，还是社团联合会老大，如此优秀的学生，司思不是不知道的。这么优秀的人，是不会需要请教一个只上得了民办学院的学生的。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涌现上来的自卑感压得司思呼吸不畅，胸口被堵住一样得难受。她知道，那三年时间，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看着司思倏地垂下的头，程枫隐约似是猜到了什么，也没有继续如此无聊又惹人尴尬的话题，程枫试图转移她的全部注意力。

笑得勉强的司思知道，程枫是在缓解压抑的气氛，想要缓和刚刚自己的冷场。可再怎样努力牵扯自己的嘴角尽量向上扬，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牵强。

程枫执意要埋单，被司思拒绝。

“就当是纪念我们的相识，这顿饭我也要请！”司思按住程枫的胳膊，掏出钱包。

“那怎么行，哪有出门要女生付账的道理？”程枫笑得无可奈何。

“等到下次。”司思微笑着抬起头看着他，“下次我等着你请客。”

司思说，她喜欢Z城，毫无缘由。

所以走在商业街，看着被璀璨霓虹照射得异彩纷呈的繁华夜晚，司思心里是开心的。夜晚有些凉，可司思只想此刻用冷风吹吹头脑。

她心里，有些乱。

程枫走在后面，看着司思低着头走得缓慢，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怎样的心态，去面对眼前的这个落寞的女孩。他知道，她有心事，可并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何而情绪变化得如此波澜。隐隐地，程枫觉得有些难过，说不清楚的伤感堆压在胸口。

她很喜欢低着头。程枫心里想。

当肩被轻轻地拍了一下，司思疑惑地回过头，看见程枫笑得一脸神秘，然后见他伸出左手，随即摊开手掌。

司思笑得无奈。

那是一只小熊挂件。

“我从来没送给哪个女孩子过什么礼物，刚才看见路边摊上，觉得这个很适合你的新手机，就顺手买了一个。”程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手指轻轻挠了挠右眉角，无措地低下了头。

将近两米的大个子，也不是那种瘦得弱不禁风的消瘦身材，司思仰着脖子看着他有些像小姑娘一样腼腆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好看。”司思拿起他手里的手机链，挂链套在食指上，绕着圈地转动着挂件使小熊飞舞在半空，“可惜……我不喜欢这些幼稚的东西。”

就像不喜欢如此幼稚举动的你一样。司思心里想。

看着他惊异又有些窘迫地看着自己，借着旁边壁橱明亮的光，司思看到了程枫居然红了脸。

逗一个大个子男孩，看着他涨红了脸的惊慌模样，也挺好玩的。

“但是这个例外。”紧紧攥住手中的挂件，司思笑得狡猾。

眼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一个脑袋的男生如释重负一样地松了口气，司思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他好像……很真心实意。

“谢谢。”程枫微微笑了笑。

司思诧异地抬头望着他。

“你……为什么要说谢谢？”

“谢谢你给足了我面子，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程枫笑得一脸坦然，让司思更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仅仅一个挂件……而自己……让他竟然觉得……维护了他的颜面？

恍惚之间明白了，那种不去刻意戳破真相的隐形的庇护，让彼此都在各自建立的形象之中，挽救了濒临危机的尊严。

司思低下头，不再说话，转身走向街对面的地铁站。

红灯之际，司思站在人行道边沿的石阶上，看着对面不远的站点，同样是夜晚，同样是在这个十字路口，同样走到斑马线的旁边，那天，她是被夏帆拉着手，然后看着她回头，很努力很努力地向着身后的那个人挥着手。

而这挥手，并不代表着感情走向尽头。

“司思？”程枫轻声提示着，“怎么不走？”

司思被身后的声音惊得一颤，条件反射一样地猛地一回身，脚下一踩空，从石阶上滑了下来。索性石阶不高，穿着运动鞋，也没有伤到。

程枫见司思一不小心滑下了石阶顺着力度向后仰，猛然间抓住了司思的手腕把她拉了上来。

“你怎么了？”像是猜到了她的心事，走进地铁张，程枫还是没有忍住好奇。

“没什么。”司思笑笑，自然不会说。

“就到这儿吧，一会儿我还要去我叔叔家，我得坐相反的地铁。”程枫看着司思出神地望着远方地铁驶来的方向，有些遗憾地说着。

司思抬头望着他，眨了眨眼，猛然反应过来。

“哦，好。”

程枫看着心不在焉的司思直笑，笑得她一脸茫然。

“就这么分开？”

“啊？”

“不给我留下点什么？”程枫继续笑得一脸无奈。

司思更是傻了眼。

“这个。”程枫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让司思恍然间想明白过来。

隐隐听到了远方地铁开来的隆隆声，司思迅速翻开背包找了又找，才想起来今天背的是双肩包，笔和笔记本都没有带出来。

想了想，司思翻出背包外层还剩一半的眼线笔，走过去端起程枫的右手，顺着小指面向自己的方向，在掌心写下一串数字。

远远地，周青泽望着司思靠在那个背对着自己、个子高得惊人的男孩子怀里，过于暧昧的姿势，让他不禁皱紧了眉。

和程枫道了别，看着他先坐上车，站在窗口又微微笑着与自己摆了摆手，随即随着车子，缓缓淡出了自己的视野。

顺着车子远去的方向静静地望着，司思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一直在笑着。

“司思？”正要转身走向另一方向，周青泽低沉又冷漠的声音传来，让司思倏地后背“唰”地一下凉了下来。

司思僵直着身体，缓缓回过身，看着面前西装革履、高大沉稳的中年男子，带着自己都无法感受出的轻微颤抖，轻轻地回了句：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