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山关。

这是元昭和北胤边界的一处军事要塞，早在长云帝国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不过那时南北一统，这个地方只是赤水河畔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城。

让这个边界小城真正发展来的、是一座桥，是一座无名的悬索桥。

从很早开始，赤水河分割南北，阻碍了两地人民的往来。那个时候的人，只能依靠赤水河入海口的三峡湾、风岭口，乘船南下、北上。

因为这两个渡口都在赤水河的下游、且十分靠近外海，所以风波难测，常有船倾人亡的事情发生。

当时的皇帝是长云的第二十六位君王，他清楚南上北下的艰险，穷其一生都在为打通一条南北之路而努力。

然而，赤水河上游河岸高深而险峻、水流湍急，下游河宽海阔、暗流丛生，根本都不是架桥铺路的好地方。

最终，一个游学的书生来到了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城，勘探了这里的地形之后，认为配合地势可以在这里架起一座桥。

历时三年，在朝廷的资助下，书生和当地的民众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在赤水河之上架起了第一座桥。

当地的民众感念书生的辛劳，向朝廷请求以书生的名字给桥命名。

朝廷最终同意了这个提议，可就在人们去询问书生姓名的时候，才知道、书生早在索桥落成后悄然离开，

因为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所以这座桥也就成了无名桥。

多年来，虽然赤水河上陆续架起了不少索桥，但锁山关的无名桥一直是最好的一座。它就像是无法超越的丰碑，在高山之上、俯仰天地。

然而，时过境迁，当年这座为两岸百姓谋福的索桥，到如今已经成为元昭人民深恶痛绝的对象。至于为什么？那当然是北胤连年的骚扰。

锁山关上的无名索桥乃是由最坚硬的玄铁铸成，风雨不侵，水火不化，世上少有神兵利器能撼动它。

因为这个原因，北胤的军队就能通过这座索桥，跨过波涛汹涌的赤水河，长驱直入元昭。

然而，端平十七年，元昭月华殿下以一己之力斩断了无名索桥，结束了它的历史，也结束了锁山关一带百姓的战争之苦。

清凉峰。

清凉峰位于锁山关右侧，漫山遍野种着竹子。

青碧色的竹林有序的从山脚漫上山顶，一层层、一排排，越来越小，像极了浮动的青纱。极峰之上，那一抹苍山白雪，在浮动的青影中时隐时现。

“扑腾扑腾～～”一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白鸽，扑打着翅膀，快速钻入竹林。

这只白鸽似乎是一位信使，它灵巧地穿过繁密的竹林，不停的绕弯，不停的飞。

终于，它停下了，停在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肩头。它亲昵地啄了一下男子的衣服，像是在告诉他，它回来了！

黑衣男子无言的勾了勾嘴角，轻轻地把白鸽拿在手里，取下它脚上的小竹筒。“叙白，给它喂点吃的。”

黑衣男子把白鸽放到身侧一个白衣少女的手中，然后，转身走向竹屋。

“是，墨玉大人。”白衣少女低眉敛目，恭声道。

然而，等到墨玉进了竹屋，那位名叫叙白的女子抬起头，其貌不扬。

她用纤长的手指轻轻理顺白鸽杂乱的毛发，看着不远处被一群黑衣人守卫的竹屋，清脆的声音里有些诡谲，话语也意味不明。

“十三天没有露面了。”

“她到底在不在竹屋里面啊？躲了这么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至今距离元月华来到锁山关，已经有半个多月。

除了那天在城楼上和其他人一样，远远地看见她站在无名桥上，干脆利落地解决对面剑峡关内涌出的北胤士兵，挥剑把玄铁所铸的铁桥从中间斩成两半。她就一直没有再见过她。

当然她知道这里面一定是因为墨玉。是他刻意不让她接近元月华。

这边，墨玉走进竹屋，轻轻叩响了一间内室的门。门开了，探出一个头来，看那清秀的样貌，不是张汝成还能有谁？

“墨玉使。”

张汝成看见墨玉连忙打开竹门，让他进去。“殿下和陌公子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跟着墨玉进入议事的小厅，看到他手上还拿着传递消息的竹筒，便问：“可需要我把消息送过去？”

“不必了，此事不急。”墨玉想了想，觉得这个消息还没有紧急到要立马处理的地步，便摇了摇头。

端木上阳到了，这是黄玉刚传来的消息。但这件事还不急，还是让她先安心疗伤吧。

“嗯，既然不急，那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吧！”

墨玉颔首，在竹榻上坐下。

“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张汝成犹豫了一下，又道：“你能帮我解答吗？”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如果你在十年前问我要这个答案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我们追随她，是因为她值得。”

墨玉看着他，好像透过时空看到十年前的自己。迷茫、犹豫、不知道要如何选择、如何信仰。

“你只要跟上她的脚步，慢慢地就能想明白了。”

张汝成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们打算把我带到哪去？”

墨玉摇了摇头，对他话语里表现的生疏置之一笑。心道，还真是和我以前很像呢！

“等我们抓到了端木上阳，会往回一路逼迫北宫泽踏上九州。然后，借端木上阳之名开战，取回九州，驱寇出境。”

“至于你，等锁山关事一了，楼主自会安排。”

墨玉明明已经知道，但还是忍不住想逗逗他。这次楼主真是太够意思了，这个徒弟很合他心意。

这边墨玉刚在心里夸了月华一句，远在清凉峰顶的她立马就收到了。

“阿嚏！”

氤氲的水汽中响亮的喷嚏声陡然而起。接着就有一个女子喃喃自语：“谁在背后骂我？”

这里绝对要一个大写的冤字，我们的墨玉是躺着也中枪啊！

“怎么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洞口响起。

“没事。”

朦胧的山洞里，依稀可见中央水池里有一个女子。这自然就是月华他们。

月华此时还浸在温泉里，长发披散，香汗淋漓。由于长时间受到热气的熏蒸，双颊上还透出一股不正常的酡红。贴身的里衣早已湿透粘在身上，隐隐露出曼妙的曲线，倾城而魅惑。

月华本是天资国色，但是因为她常年作男子打扮，极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容，又兼江湖盛传九玉楼主冷血无情，所以她的艳名尚不及她的凶名让人印象深刻。

温泉蒸发的水汽充斥着整个山洞，使得即使武功之高如元月华，在这里视物也有些困难。

月华慵懒的靠在石壁上，隔着水雾只能看见洞口陌霜模糊的身形，修长而挺拔。

公子如妖陌如霜！陌霜。尹不行排列的江湖榜里最惊才绝艳的七位少年中，这是唯一一个被称为容貌如妖的少年。

江湖榜里他的资料，少的可怜―――不知来历、不知姓名，极少在江湖中出现。

想来，若非尹不行偶然见过一次感为天人，并将之列入江湖榜，恐怕他终其一生都不会被人知道。

“还要多久的时间？”

“两个时辰！”

听见陌霜说时间还很长，月华便打算闭上眼睛再睡一觉。然而，刚合上眼，就感觉有黑影朝自己扑了过来。

“月华！”

陌霜发觉不对便欲进洞，刚好看见两个黑衣人提刀扑向月华。然而此时又从暗处冒出许多黑衣人，缠着他让他救援不得。

“啪啪啪啪”

情急之下陌霜抽出折扇，身形如魅，迅速解决了这几个人。陌霜急忙进洞探看月华的情况。

之前月华将沐城身上的寒气引渡到自己身上，尽管陌霜及时帮她解了，但还是伤了元气。后来斩断玄铁索桥更是伤上加伤。

然而为了让月华的伤势尽快恢复，这些天陌霜一直不让她动武，封住了她的内力。

但是以他刚才和对方的交手情况来看，他们是一批死士，而没了内力的她，自保都是问题。

“月华？”

一进洞，陌霜就闻到了空气中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不！他心里突然紧张起来，“月华，月华。”

“我在这里。”

终于，温泉旁边传来月华虚弱的声音。

“你受伤了？”陌霜看见月华趴石台上。

“嗯，没事。”

月华此时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一道长长的伤口从右肩沿至后背，血流不止。她努力动了动，疼得她嘴唇都咬破了。

现在她根本没有力气上去，而且她的伤口还在流血，需要包扎。

“你把眼睛闭起来。”

“……”

陌霜叹了口气，撕了外衫的一块衣料蒙住双眼，慢慢朝月华走过去。

“唉，当年公子洛华年少风流，一日之内逛遍北胤都城几十家秦楼楚馆而面不改色，时称一绝。今日竟会害羞了？”

见陌霜揭她的老底，月华不由老脸一红。

但听陌霜说起以前，月华就沉默了。

那一段日子，是她一生之中最无忧最快乐的时候。但是，却在最终让她付出了最大的代价，经历了最刻骨铭心的痛。

“你伤在哪里？能用力吗？”

陌霜已经来到温泉旁边，就蹲在月华的面前。

“伤在后背，没办法用力。”月华闷声道。

“那我先抱你上来处理一下伤口。”

“好。”

陌霜摸索着跳下温泉，靠近月华。月华顺从的任他把自己往他怀里揽，一手抱着自己的腰，一手穿过自己的腿弯，把自己抱起来。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先帮我把封住内力的穴道解了，我们立刻下山。”

月华的头枕着陌霜的胸膛，虚弱的道。

“不行，你的内伤本就未痊愈，如今再添外伤更动不得武。”陌霜一个飞跃，稳稳的落到地面。

“我给你处理伤口。”

说着，他把月华扶坐起来，在她身后摘下蒙着眼睛的布条。

嘶，从月华虚弱的声音里他便知道她受伤不轻，但是等到自己真正看见那半臂长的伤口，他的心竟忍不住揪起来。

稳住波动的情绪，陌霜开始给月华处理伤口。他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撕成几条长长的布条。

“我开始了。”

“……”因为失血过多，月华已经没有回应的力气。

长指伸到月华身前，摸到她的衣带轻轻一抽，将她身上仅有的一件衣服褪下。

她的身体很白，像白玉一样。但是此时白玉上添了一道裂痕，生生画出残酷的美。

陌霜第一次看见女子的身体，除了脸有点热，还感觉到鼻子里莫名其妙的流出血来。

为防他也失血过度，陌霜不敢再看，忙施针封闭了月华的痛觉，就开始缝针、上药、包扎。一番下来，也把他累得够呛。

“我们先离开这里。”

整个过程月华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他知道她一直都是清醒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