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闪电劈啪地炸开，大雨倾盆而下。

“让她这么死，不是太便宜了吗？”曲茗嫣不知何时来到房间里，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时不时划破天空的闪电发出来的光照在她脸上，让她显得格外诡异。小姑娘就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她要是不说话估计房间里这一人一鬼谁都发现不了。

王妃其实是存了同归于尽的念头的。她本来就是个孤魂野鬼了，再重也不过是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了，所以没什么的，重要的是，她可以拖着婆婆一起入地狱。只是她毕竟有求于人，因此心中再怎么怨恨也只得暂罢，退到小姑娘身侧，幽幽盯着癫狂的老夫人。

曲茗嫣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本平常的调调儿被她拐了十七八个弯儿，听上去哀怨得不行：“老夫人，有些话我不想多说也不想多问了，您还是自己交代了吧。”

小姑娘生得极其精致，一双罥烟眉微微一挑就是万千风情。她裹着藏青色的披风，皮肤苍白如瓷，双颊泛着红晕，看上去状况很不好；但她的眼睛却是晶晶亮亮的，让人看了就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老夫人喊了一阵，没人来，也就渐渐停了。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精明的双眼也变得浑浊；往日绷起来显得严肃的嘴脸松松垮垮的，好像马上就能掉下一块皮来；她拄着拐杖，恶毒的目光死死追随着小姑娘，流着涎水的嘴大张着，呼吸就像一个破风箱呼哧呼哧乱喘。

曲茗嫣对她的目光丝毫不在意。她得不到答案也不心急，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笑得微妙。她想要的东西、她想知道的答案，就算老夫人不说她也有办法从别处得到，只是那样太麻烦，代价也大，她实在懒得去跑动，因而才选了这么一条捷径来。

现在不是唯一知情者的老夫人被制住了，也只不过是让她离想要知道的结果更近一步而已；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老夫人一头磕死了什么都没说，她也照样有办法。

老夫人没一头磕死，她呼哧呼哧地笑起来，咧着嘴，声音尖锐刺耳。这笑声让曲茗嫣想起了深山老妖，那老妖婆也是这笑声，嘿嘿嘿嘿的，也不知道嘿些什么，狡诈又难听。

“你想知道那个人的魂魄在哪儿对不对？你上次来了但是没找到对不对？嘿嘿嘿嘿……你来，你过来我就告诉你啊。”老夫人颤巍巍抬起手，抚了抚散乱的头发，居然慢慢冷静下来，开始跟曲茗嫣讨价还价了，“你要是不过来，我就立刻死了，那你可就什么都不能知道了。”

王妃一听，急忙看向曲茗嫣。这些日子她总是悄悄去寻对方，多多少少也知道了她的一些往事，知晓她的目的，于是也没少明察暗访。只是她到底只是一只鬼，比不得老夫人的门路多，什么忙也没能帮上。

如今老夫人有线索，而她的要求王妃也不是不能猜到——不是放了她，就是杀了自己。真要对比起来，比起自己，那个人对曲茗嫣才是最重要的！那么，答案是什么已经是一目了然的了。

王妃有些绝望，但并没有不甘心。她觉得，能在这短短几天内吓唬一下自己心狠手辣的婆婆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至于魂师大人能站在她这边抵制住诱惑，那她真的是想都不敢想了的！王妃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刚要说话，就被曲茗嫣的回答震住了。

个子小小的姑娘歪了歪头，笑容温软眉眼弯弯，神情堪称天真无邪：“我为何要过去你才肯说呢？莫非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比如说……弑神的能力？”

明晃晃惨白的光就那么照亮了屋子，小姑娘嘴边的笑越发诡异，“老虔婆，你当真以为，你死了，我就得不到那个所谓的答案了吗？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你到底做了什么，更不管你究竟知不知道那个秘密。

“我只知道，你在这段时间里把他的魂魄折磨得虚弱不堪几乎就要消散殆尽——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说话起来声音总是微微含笑的，清脆悦耳得如同风铃。可是老夫人没觉得她的声音好听，她说出来的话是那么令人恐惧，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思考自己手上的筹码究竟够不够保住自己的命！

她看上去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手里的线索，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她想自己死！

老夫人想通了这些，一下子惊醒了许多！她恨恨地瞪向立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儿媳妇”，用力嘶吼道：“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把这贱丫头的身份告诉我，我何苦遭这般罪？都是你啊——！”

“我听到了什么？贱丫头？呵，我家小雀儿可是被我们几个宠着护着恨不得遮风挡雨地溺爱着长大的，你这老东西，居然敢这么骂她？”一袭苍青色长袍的青年悄没声息地来到老夫人身后，手里的短刀刺进腰眼里，格外的疼。

“苍术，回来。”曲茗嫣忽然紧张起来。她站得远，自然不怕行动不便的老夫人会对她不利，可是苍术不行，他离得太近，万一老夫人突然发难，那他可真的是躲都来不及了！

苍术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可就是这么一瞬的晃神，就给了老夫人机会！只见她大叫一声，佝偻到一块儿的身子居然还那么灵活地扭了一下离开了苍术的桎梏，也不顾腰上的刀子手里的拐杖直接就朝着苍术的心脏捅了过去！

“不要——”曲茗嫣尖叫一声就扑了过来，但是她为了安全离得太远，现下根本没办法凑到跟前。

一切都像是放慢动作似的，一双手就那么凭空出现狠狠推了苍术一把，然后那根漆黑色的拐杖刺穿了来人的身体。玖风尘疼得脸都扭曲了，却硬咬着牙根没吭一声，抬脚一踹将老太婆踹到一边，老家伙哼都没哼一声就晕过去了。

少年咳了两声，被苍术死死拽着才没能往地上倒，实现一片模糊。他看到曲茗嫣往苍术身上扑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小姑娘的脸色那么白那么白，他就觉得苍术对她来说一定是不一样的。

就算小姑娘嘴里念念叨叨的全都是杀了他什么的，但是他知道，苍术在她身边陪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让他都嫉妒了，所以苍术要是死了小姑娘肯定得伤心难过好长一段时间才行！

玖风尘一下子就觉得身上的伤其实没那么疼了，心脏的疼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悲哀地看着小姑娘站在原地不再过来，有那么一刹那想哭。他一见钟情了的人，不喜欢他。

可这又不是对方的错，苍术在小姑娘身边那么久呢都没让她改心意，他跟人家才认识几天了啊？

然后他又想，其实这样也挺好？至少他们的交情还没那么深，至少他对小姑娘也没那么重要，他死了小姑娘兴许也会难受一段时间，但是还有苍术在啊，苍术是个惯会安慰人的，有他在小姑娘伤心个一两天儿的就没事儿了。

——要是颠倒过来，他还真不会安慰人呢。

伤重站不稳的人身体比别人要沉那么几分，苍术两只手都撑着玖风尘才没让他一头栽到地上。可是过一会儿发现这孩子的身体慢慢往下滑，青年心里一咯噔，连忙扶着他的肩膀，这才发现对方已经昏过去了。

拐杖都戳进他的身体里了，要不是角度错开加上时机刚好，只怕这一戳直接就给人戳死了。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

青年看了看站在离自己几步远外的小姑娘一眼，又瞧了瞧自己手里的伤患，长长叹了口气后把人扶着靠在墙角放好。少年穿了玄色的衣服，血流出来都看不清；他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一手的腥甜黏腻。

身后的人终于动了，但是没往他这边来。青年以为她应该来问一句的，但对方不管不问的行径让他觉得不痛快，不由回头去看。刚看一眼他就愣了。

曲茗嫣最令人恐怖的地方不是她可以颜笑弯弯地说出诛心的话，而是面无表情地时候。恰时小魂师脸上一片空白，身上的披风也解下来丢到青年怀里，只穿着只有祭祀才会用到的、露着小肚脐和两条白白的小腿的苗疆服饰。

苍术见过她穿这套衣服，那还是很久之前，为了那个人；如今是为了另外一个人。他瞧了一会儿，目光柔软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披风盖在昏迷的人身上，开始看戏。

曲茗嫣手里握着蛊笛，蛊笛的形状很奇特，是一根花枝样的树杈，在昏暗的房间里发着温暖舒适的紫光，她手指微动，一团团蝴蝶似的玩意儿出现在老夫人身上。

那老家伙哀嚎一声，很快就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音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样；片刻，她就只有出的气儿没进的气儿了。而那些“蝴蝶”渐渐地长大，散发出莹莹白光，看上去可爱又美丽。

但这些可爱又美丽的东西可不是善茬，苍术曾不止一次看到过，曲茗嫣用这些蝴蝶杀了一个又一个对那人不利的人，面无表情地、手掌平稳地、心狠手辣地、毫不留情地……一一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