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曲茗嫣的威胁之下，苍术再怎么不情不愿也只得松开手，放了殷柳氏。殷柳氏福了一福，柔顺的眉眼叫人看着格外舒服。曲茗嫣狠狠瞪了一眼两个帮倒忙的，走过来看了看，发现殷柳氏并无大碍之后也松了口气。

苍术跟玖风尘还是一个面色不虞一个脸黑如锅底，想想也是，任谁醒了一推开门瞧见一个来历不明的鬼魂在院子里飘荡还能面不改色的吧？苍术觉得自己没有一个激雷咒劈下来直接把它劈成灰已经是很克制了！

玖风尘的拳头也是紧了松松了紧，紧紧盯着华服女鬼，生怕一个不小心对方做出什么对曲茗嫣不利的事来。

魂师大人倒是心宽得很，对着殷柳氏低低吩咐了几句就把它打发走了。殷柳氏笑着颔首，轻飘飘地就走了，一点儿都不留恋。看得两个大男人目瞪口呆的。

曲茗嫣抬手揉揉额角，望向苍狼神，双手环胸神色不愉道：“苍狼神大人可是有了什么发现？一大早的就在我家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她素来对苍术没什么好脸色，偶尔笑一笑都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因此她这个态度并没有让苍术觉得难堪，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轻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黑无常，方才道：“的确是有点收获正要跟你说——说来也巧了，只不过是坊间的一些轶事，我觉得稀奇就听了两句，瞧，这不是巴巴地赶着要跟你讲讲么？”

曲茗嫣虽然厌恶他，但也知他的办事能力，因此吩咐他去做什么事干脆利落毫不心软，看架势分明是玉皇大帝在此也是这个态度了。

好在苍术不在意，对方不接话他也能乐呵呵地自己往下说：“说起来啊，还是跟那忠靖王府有些关系呢！”

忠靖王府？！曲茗嫣终于正视起来，她的脸色蓦地变得十分严肃，一双眼睛迸射出严厉的光芒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烟眉倒竖，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忠靖王府，又是忠靖王府！她是跟忠靖王府有仇吗？为什么每个人的消息都离不开这个地方？

“坊间有人说，忠靖王府前不久发生了一件大事！小王爷夜半啼哭，次日傍晚王妃发疯投湖，又次日三更王府遭贼——现在人人都在讨论，说王爷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明，怎得往年都是好好儿的，偏就这年多灾多难？”

苍术拍拍袍子坐了下来，不紧不慢讲着，顺便很“不小心”地瞄到了玖风尘不自在的神情，顿时心里明白了几分。

曲茗嫣亦是冷笑不止，眸光凉凉的：“这事儿我也知道，我不仅知道王府出了事，我还知道事谁叫王府出了这档子事儿。”这算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苍术叹气道：“你若是心中气恼，不拘着叫谁替你把事儿办了也就是了，何必要亲自动手呢？”

“我就是瞧不惯老王妃那副模样，以为谁都是冤大头，居然欺骗到我头上来了——这次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只怕下一个被害的就是我了！”

曲茗嫣冷冷笑道，眼尾带刹，眼神凌厉如刀，“我也不怕你去告状，王府大门上的封印是我破坏的，小王爷受惊是我策划的，王妃跳湖是我设计的，王府遭贼更是我亲自动手的！

“你若是想拦我，那尽早离去，我便不与你为难；你若是不拦我，那咱们就算是共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得推辞，怎样？”

苍术苦笑着摇摇头，对着玖风尘哭笑不得诉苦道：“你瞧瞧你瞧瞧，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被这小丫头堵死了后路了——事已至此，我还能怎么样呢？再阻你一次？

“我虽然觉得不可思议，认为你其实不必亲自动手，但是老王妃倚老卖老，欺辱了你是事实，给她点颜色看看也是情理之中的。不过你说的‘共犯’这个词不错，我喜欢！”苍术拍手，笑眯眯的。

玖风尘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满眼迷茫。本来他以为只不过是老夫人请魂师大人帮忙时的语气不太好，在王府上也没受到相当的重视，因此大人心里恼怒罢了，谁承想对方那么早就给大人脸色看了吗？

“你是不是不太明白这其中原委？”从家里出来前往集市的路上，苍狼神忽然开口问道。他也不待少年回答，就自顾自道，“我要不是多留个心眼儿，只怕也要被蒙骗过去了。小雀儿之前喜欢过一个人，你知道的吧？”

“嗯。”提起这个少年就觉得心里闷闷的，还有点儿疼，难受得不行。他老老实实点头，可是还是不解：这跟老夫人有什么关系呢？

苍术叹了口气，继续道：“那你也该知晓，这个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小雀儿的软肋。她闹天庭也好，闯地府也好，不喝孟婆汤硬入轮回镜也好，都是为了这个人。

“虽然她拼得逆天改命换得这人一世安稳，但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不仅小雀儿要背负，那个人也要背负！小雀儿不过是受了些惩罚，丢了些道行罢了；那人却是直接散了魂丢了魄，若不能尽早收集起来，只怕再也寻不到了。”

说到这儿，苍狼神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有些怀念和自责，“说起来，这事儿也怪我。究竟原委是何我也不告诉你了，日后小雀儿有心，自然会说与你听——我只继续说罢！

“小雀儿闯了轮回镜，苦苦挣扎了许久，终于找到这人丢失的魂魄碎片——有的附在乞丐身上，有的附在蝇虫身上，还有的险些成了某些厉鬼的食物——毕竟是受到神明的庇护，就算这个人真的魂飞魄散了，也与旁人的有所不同。

“更何况，这个人的身份原本就不一般，若是小雀儿不曾插手此事，只怕他现在已然成仙了！

“而这次小雀儿发现，在忠靖王府的大门上，恰巧就有一片碎片！她原本不欲理睬其他怨灵的，只是不知那老王妃从何得知了小雀儿的往事，居然找上门来威胁她，说要她保她王府千秋万代，否则便毁了大门，叫她寻觅的那人缺魂少魄。

“小雀儿这般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我当时受困，来不及赶来，她孤身一人也不得不同意。谁知老王妃变本加厉，竟然定了一个惊天大阴谋，硬要小雀儿帮忙！小雀儿实在难以忍受，一气之下便做了这档子事儿。

“原本这话不该是我来说的，只是现在没有别人，也只能是我亲口告诉你了。”苍术停下脚步，注视着少年鬼差惊讶的深蓝色眼眸，“玖风尘，小雀儿是所有神明都要侍奉的神明，她是唯一一个高于天轨的存在。

“所以，不管你有什么心思，不管她有什么心思，若她不亲口说，那就什么都没发生，你可明白？”

当然明白啊……玖风尘心中苦涩，大脑一片清明。苍狼神这么擅察人心，怎么会看不穿他的小心思？可是他怎么可能看不懂？魂师心里有人，那个人不管何时何地都是她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抹不去擦不掉，任谁都代替不了。

更何况他们也只有这一世是凡人，等过了这辈子，他们就要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天各一方再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结局，他比谁都要明白！

所以他觉得苍狼神的提醒不过是多此一举而已，但就算是多此一举，他也觉得很难过。

忠靖王府的大厅里，丫鬟侍从战战兢兢跪了一大片，一个个颤抖着身子，有的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老夫人听到哭声心肝火都上来了，她一拍桌子大喝一声：“够了！哭什么！不是你们做的，待老身查明了自然会放了你们！”

“老夫人明察啊！”老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急急忙忙收敛了泪水，声音还是哽咽着，“婢子七岁就跟在老夫人身边，无论如何都不敢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啊！还请老夫人明察啊！”

“行了行了，老身知道你的忠心。”老夫人今日心情正不爽利，当下也没多说什么，只一手撑额，另一只手随意挥了挥，微微闭了眼睛，整个人的压迫感迎面扑来，

“你们跟着老身这么久，按理说不该怀疑到你们头上的；只是这物什非同小可，乃是老王爷送与老身的，不管身价如何老身都十分爱惜，可现下丢了，你们就算没有动手，却监管不力也是有责任的……你们都是老身一手调教出来的，老身也不欲罚得太重……

“这样吧，念在旧情，你们各自下去领十个板子，级数各降一等，罚俸半年——什么人！”

“婆婆好算计，这般会收买人心，怨不得当初妾身身边的贴心丫鬟会下那等死手，原来都是承了婆婆的情。”

有人从外面款款走来，她身着杏色金线牡丹绣花裙，头戴三凤戏珠金步摇，眉眼弯弯，妙目含笑。可是她却是半透明的！阳光照射过来，直直穿透了她的身体！

许多下人见了，都惊声尖叫起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真正的忠靖王妃，殷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