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沙，转眼又是半年。七月十五，中元节，林采薇十五岁生辰。

半年来，林采薇过得浑浑噩噩，那天早晨，她依旧被苏子辰提起来练剑，他说:“生日快乐，采薇，过了今天，你就是大人了，恭喜！”

她勉强地笑了笑，苏子辰捏捏她的脸:“真假！”他想了想，又说:“今天是你十五岁的生辰，小锦她……也会很高兴的。”

她笑笑:“嗯。”是吗？小锦真的会高兴吗？呵呵。

后来，她找不到了苏子辰，不过，她不担心苏子辰，因为她知道他在哪里，冰窟，红蕊尸体所藏之处。

那一天是林采薇十五年来过得最痛快的一天，最痛，最快。她第一次化了妆，描眉，点唇，镜子里的女孩眉目如画，一袭红衣如火，美艳不可方物。

她一袭红衣，就像那年在林家村做的梦，梦里的女子也是一袭红衣。她问她， 爱上一个人需要多久？一天？一个月？一年？或者……一辈子？”还是……一瞬？

林采薇嘴角上扬，勾起一个浅浅的笑，现在，她要告诉那个女子:需要一瞬，一瞬间的失神足以让人沦陷。

那日，他睡在她身边，海棠花的芳香传来，那是喜欢的味道。

那日，他从凤舞夕手中救出她，耳畔传来他平稳的心跳，那是爱的声音。

再早一些，她穿着薄衣醒于惊鸿楼，那个被她叫做“小白”的人捕获了她的心。她上了瘾一样地回忆往事，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她明白了，芸娘一生守候换不来林衍实现承诺，却为他而死是为何。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颗丹心为君倾。若她是芸娘，她也一定会赴死不回头，可她是林采薇，她可以做的，是用这一腔热血，一颗丹心，换得他所爱之人的性命。

她去冰窟找他，他对着冰床上的女人发呆，女人面容皎好，她知道，那就是红蕊，他爱的人。“师父。”

她的声音把他惊醒，他回头:“采薇？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采薇没有说话，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他的若虚剑，他把若虚剑丢到房间里，她带来了，只是想，想她能够死在若虚剑剑下。

“你这是……做什么？”苏子辰看着她。

她浅笑:“师父，我都知道了采薇从十三岁起，这条命就是师父的了，若采薇的心能够救了她，救了红蕊，倒也不错，至少，我没有白活。”

她顿了顿:“呵呵，师父，有的地方你真的不如凤舞夕呢！你瞧，她想要我的心，救直接来抢，知道打不过师父便不要了，可……可师父骗了采薇两年，师父……你如何忍心？”

她苦笑:“事到如今，我也没有资格再说什么了，采薇愿意把心给她，只是，可否最后再答应采薇一个请求？”

苏子辰一愣:“什么？”

“让我自己来。”她声音清冷而平淡，仿佛要剜掉的不是她自己的心。

苏子辰没有说话，眼神迷离，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看着他，一如初见时那样的陌生。

最后，谁都不再言语，只是听到她清冷的声音散在空气中:“有一种叫做往事的酒，我饮过，后来，我醉在其中，不能自拔。今日所为，我不后悔。以后想起来，我也不会后悔。”

“因为我想回到过去。那时，我敬爱的师父会在饭前指点我所出的招式，我最好的朋友会在日落时陪我走过七月岭的每一条小路……”

“那时，我想就这样一直下去该有多好，可是如今，我最好的朋友生死未卜，我敬爱的师父一心想要剜了我的心去救人，一切一切都没有了，所有的美好……都没有了……”

趁他发呆，她把若虚剑刺入心口，转，剜出那颗血淋淋的心，鲜血滴到地上，晕出一片痛楚，她皱着眉，脸色苍白，不知是因为红衣的衬托，还是因为过度的流血。

她没有喊疼，也没有发错声音，平静的，只有血滴到地上发出的“滴答”声。

苏子辰这才反应过来，她用最后的力气站住，苏子辰赶紧冲过去搂着林采薇，“采薇，采薇……”

她笑笑，苍白的笑容让人心疼，“师父你瞧，这件衣服上，根本看不出血印，所以，我还是很漂亮对不对？”

苏子辰用力点点头，他注视着林采薇的眼睛，她继续说:“师父，心给你……此后……你我两不相欠……”

她闭上眼睛“苏……子……辰……我……爱你……”也恨你。

所有的所有全部不在了，她呼吸停滞，失去心的她，任由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再回来了。

失去的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在不经意间，她在他的心里已经刻得这样深了。

有温热液体滴到她脸上，他才发觉，原来，自己也是有泪的，自己的心也是会痛的。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他似乎体会到了多年茈曦斩断情根时深入骨髓痛楚，原来，自己也是爱她的。

白衣少年宇陌缓缓走进来，把林采薇的心放进红蕊的心口，施法，一切都会回到最初，他们三个说好的浪迹天涯。

可苏子辰知道，再也回不去了，茈曦失去了小锦，自己失去了采薇，红蕊，红蕊还是原来的样子，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苏子辰，姐姐她……什么时候会醒来？”宇陌看着林采薇胸口的空洞，心狠狠地疼。

苏子辰搂着林采薇，半晌，声音颤抖地说:“三日后。”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抱着她，一直抱着她。

可老天就是喜欢开玩笑，越是你想要的，他就越是不给你。

林采薇枕在他的肩上，双眼紧闭，他知道，她再也不会看他，哪怕是一眼。不过一个时辰，她的身体开始消散，慢慢地，一抹红色消失在天际，融入天边的火烧云……

苏子辰的眼泪彻底决堤，狠狠地流，心狠狠地痛，连具尸体都不能留给他吗？采薇，你可真狠心。你怎么这样狠心？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九天之上的茈曦还在望着东海出神，远远的看着他们初识的地方，那片浪漫的海洋，一朵浪花被拍碎在石头上，他的心神荡漾，隐约听到很远的地方有人悠悠地唱着:“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

而苏子辰，红蕊已经醒来，他守着七月岭，守着惊鸿楼，直到有一天，江南白家的人送来请帖，说是小姐白依依过十五岁时辰，是为及笄大礼，他去了江南，去了白家，看到那个和采薇一模一样的女孩，她说，她叫白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