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衣与青衫
第四章 白衣与青衫

墨阁内。

“不论玉公子的事情如何,伏清,对于子归,我希望你也是理智的,毕竟他是无辜的。”宫语直直的盯着伏清,企图从她嘴里得到保证。

“若无相欠,怎会相见。”墨伏清不知是嗤笑还是自嘲,神色淡淡的没有焦点

“他若真无辜,就不该出现在我眼前。”不知是否因为陷入了回忆,墨伏清本就清冷的声音愈发凉薄。

“你要清楚,他不是陵越!”宫语急忙道。

“这十年,子归在岛上受到的训练是最严格的,执行的任务是最危险的,十年来,他在我这未曾安稳过。小沐,我可以不在乎子归,可我不想看到你日后因为子归而产生另一个心结。”

宫语此时叫的是小沐而不是伏清,她知道,她无法从陵越的阴影中走出来,一是因为她难得信任,二则是情之一字伤人。

墨伏清默然,对于子归,当时却是一时心软没下得去手罢了。

十年前,那场族祭,云族上下虔诚求云神庇护,天显少族长,祭台之上一股温暖的灵力自灵魂深处蔓延。

即便来到这个世界五年,灵术的修习仍然会让她感到惊奇,墨伏清感觉那折磨她5年的伤魂旧疾好了大半,那时她真的是高兴的,她想,也许上苍真的是想给她重生,让她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然而呢?伴随着温暖的是一段响彻在耳边的话:即墨伤魂双生刀;墨中生魂,魂中存墨;即墨者,得生;伤魂者,永伤。

声音温暖,可回响在耳边的话,却让她如坠千年寒潭。

呵!原来不是赐予她新生,而是云族圣物遗失。她灵魂大伤,无论是带有生魂的的即墨,还是大伤她灵魂的伤魂,她都可以冥冥中感应到。

是啊,一个破碎的灵魂怎会感觉不到另一个天生神魂,又怎会忘记每月十五让她生生忍受灵魂撕裂冰冻苦楚的伤魂的气息!

而她却毫无选择,因为,两圣物归位,云术大成,便可转换时空,回到二十一世纪,那时,她便可回去,回去求个结果。也许只有到那个时候,无论生死,她才能了却这一心结。

当晚,她便向爷爷了求证了事实,而她也将踏上寻找圣物的旅程。出岛那日她一身青衫,拿着一把匕首,几张银票和一把碎银子准备出岛了。

还未出岛便遇见子归,当时他孤身一人,浑身脏兮兮的躲在草堆里,拉出来一看,是个昏迷了的半大的小屁孩,约七八岁的样子,身上只穿了件白色里衣,眉眼间是浓浓的疲倦,在她触碰到的那一刻便醒来,虽然看到她也是个孩子,仍是满眼戒备。

墨伏清正想离去,却看着他脏兮兮的脸心里像是一道闪电劈过,满世界的轰鸣声,然后像是急于求证什么似得拉着他,一路半拖半拽的到岛边,砰的一声,把他撂海里了。

待他愤怒的从海里爬出来。墨伏清脸黑的可以滴出墨来。

小男孩上了岸便对她出手,墨伏清一时不查便被打倒在地啃了一嘴沙子。回过神来,更是怒火中烧,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就凭着这张极像陵越儿时的脸她也无法放过他。

小男孩身手颇好,可是挨不住长期逃跑,体力不支,两三下便被打倒在地。可墨伏清火气上来了,对着那张脸便是一顿狠揍,直到面目全非,犹是不解气,解了腰间的匕首,便想杀了一了百了。

也许是面临生死的潜力爆发,男孩在匕首即将插入心脏的那一瞬间猛地一下挣开了她。

“想跑!”墨伏清小小的脸上漏出嗜血的笑容,眼前回想的全是五年前,陵越面无表情的向她开枪,而后见她未死又拾起宫语手上的伤魂刀,狠狠的插入她的心脏。那一下她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痛,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今生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胸口每月十五便隐隐作痛,到了夜晚便是痛到极致,如灵魂撕裂一般,而后便是遍体生寒。她便觉得,这不是新的开始,这是惩罚,上天对她盲目信任的惩罚。

男孩不断闪躲,白色里衣,被划出一道道血痕,混合着海水和砂砾,甚是狼狈。

“垂死挣扎好玩吗”墨伏清笑着问道,眼神愈加疯狂。

男孩眼中却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愤怒和不甘,他不甘心就此死去,父母双亡,仇家还在逍遥快活。

男孩突然间不逃了,狠狠的盯着她“你最好一刀让我死绝,这样我下辈子不记得你你还能逍遥快活,我若侥幸活了,我会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划花你的脸,让你日日对着镜子,再把你千刀万剐,弃尸荒野!”

看着他仇恨的眼神,墨伏清都觉得他是幸运的,不像她,只有惊讶,连一个愤怒的眼神都没能给他就死去。

下辈子?人生能有几个下辈子。墨伏清心中茫然忽然收起匕首,躺在男孩身旁,也不管他会不会突然翻身掐死她。

“真正生不如死的是将你双眼挖出,看不见,五感便更加清晰,然后砍断四肢,却留着你的性命,将你手脚放入锅中煮汤,饿了那肉便是你的餐饭,渴了,汤便是你的水源,当手脚和汤没了,等待你的便是梳洗之痛,将你身上的肉一层层用铁刷刷下,再用好药养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享受极致的疼痛,却等不到死亡。”

“你叫什么名字?”墨伏清看着蔚蓝的天空,吹着海风问道。

男孩沉浸在墨伏清的话语中大脑反应不过来。

墨伏清突然转头,看见男孩眼中仇恨未退,却满是迷茫的眼神,突然间笑了。

“家里亲人死光了吧,看你样子也不会是走丢的,被追杀至此的吧,一无所有了吧,看,这世界就是这般不公,举目无亲,生仇未报,如今又遭遇死劫。”墨伏清笑的灿烂,无视男孩浑身涌动的愤恨。

“真好,我也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呢”墨伏清不再看他,仰望着天空,眼角划过一滴眼泪。

那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滴眼泪吧。

“以后叫你子归吧,子之于归”墨伏清喃喃道。

男孩懵懵懂懂,杀意与仇恨无处安放,取而代之的是心底一种奇怪的感觉钻了进去。

昏迷前他脑海中只有那抹小小的青色身影,那句‘我也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呢’,那一滴顺眼角而下的眼泪,和她给的名字,子归-子之于归。

墨伏清转脸便见男孩已经昏死过去,本想把他扔在这自生自灭,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心有不忍,大约是他和她自己有那么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吧,于是拖着他向岛内而去,扔给阿语后,再次离去。

那念青衫女孩5岁,白衣男孩8岁。

十年后的今天,看着那张和陵越一模一样的脸,和那沉默不语的脾性,不知是不是时间太过久远,她一时间真的会分不清,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少年,这同样沉默不语的脾性,会不会,会不会是他,会不会是他也来了,那么她是不是可以问一问,问一问他……

墨伏清灵力运转,暗暗压下欲升的寒意,胸口的钝痛也提醒着她,今天已至十五,抬步出门。

“伏清”宫语喊道

“放心,总不会真杀了他。”这算是给宫语一个保证,也是给自己一个约束,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失手’。

“这个时间,他应该在练武场。我先休息了,别回来太晚”宫语也知道今日是十五,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嗯”墨伏清点点的头。

墨伏清没用轻功而是慢吞吞的走着,从来到这个世界能走路开始,她便找到练武场,用无休止的训练来麻痹自己,所以后来为了方便她,糟老头子便将练武场迁至离墨阁不远的地方,走过去也不过两盏茶的时间。

正走着,远远的便见一白衣男子背对着她伫立一方,微风浮动,气质温润如玉,手边是来时披在身上的流云暗纹狐裘,单单站在那自成一幅让人移不开眼的水墨画卷。

她这幽静的园子,倒是因了他,硬是生出几分山河好景来。

不过今天,这玉身边气氛似乎不是那么好。墨伏清心底咯噔一下,直觉告诉她,若是现在被他逮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可不像天下人赞誉那般,再被他那副好皮囊和假仙气质给骗了,她就白活两辈子了。

墨伏清远远的绕了过去,没有注意那白衣男子发现她避开他,周身的气息又冷冽了几分。

练武场,一身青衣的子归在独自练剑。青衣已经汗湿,他却不知疲倦一般。

墨伏清敛息静静看着,不由得又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训练场上,他永远是那个最不知疲倦的人,每次当她和阿语都累的一动不动的时候,他还在训练。

阿语打趣“陵越你天天就知道训练,当心小沐不要你”

陵越不予理会,只在训练结束的时候牵过她的手,从阿语身边走过,无声的宣告主权。

阿语大骂“小沐你见色忘友!”

呵,从小到大陵越脸上的表情几乎就没变过,包括最后刺入她心口的那一下,面无表情,毫不迟疑连眼都不曾眨过。

“子归”墨伏清淡淡开口。

青色身影一顿便停下来,默默向墨伏清走来行礼“子归见过二小姐。”

墨伏清嗯了一声一动不动看着他,突然说了一句“你可知我连灵魂都是疼的”

子归一愣,随即面色一暗“二小姐可是身体不舒服,不如去三长老那看看”

墨伏清自嘲一笑,说分不清,怎么就真的分不清了呢。“无碍,不过随口一说。你我也是十年不曾交手了,让我看看比起当年那蹩脚的三脚猫功夫有没有见长。”

“二小姐身体不舒服还是改日吧”子归不为所动。

“你可真是为我着想。”墨伏清淡淡看着他。

“怎么,我将你困在这云族十年,让你生仇难报,断了你自由,你不恨我?”

“自十年前起,天下只有一个子归,墨伏清赐的子归。”子归静静得看着她。

“哪来那么多废话,让我看看阿语将你调教的怎么样。”墨伏清身形一动,出手便是凌厉的招式。

子归不得已出手相低,一道道劲风呼啸而过,子归只觉得墨伏清掌生寒气,不敢大意。

一青一绯,两道身影打的热火朝天,看在不远处白色身影眼里是异常的扎眼。

“连灵魂都是疼得吗,我倒要看看有多疼,比我还疼吗”白色身影不紧不慢的走向空旷的练武场,嘴角似笑非笑,眼底乌云密布,走路带起阵阵寒风。突然,如墨的眸子一紧,白色身影消失在原地。

而这边,半空中出掌的墨伏清心口突然刺痛,浑身一冷,内力突泄,身形便往下坠去。

子归连忙伸手,,正要揽住下坠的墨伏清,一抹白影凌空而至,将那触手可及的人儿拥入怀中。玉公子转身一掌,子归来不及躲避,被一掌打退。

子归暗咳一声,将入喉的鲜血憋住。白衣男子,轻蔑的瞥了一眼子归,便转而看向怀中的人。

映入眼帘的是上等的白袍锦缎,微凸的喉结和有些紧绷却不失完美的下颌。

墨伏清冷的牙齿打颤,站稳后忙推开小玉儿。

玉公子将手中雪白的流云暗纹狐裘,披在她身上,系好系带,改拥为抱将瑟瑟发抖的人儿稳稳地捞在怀中,走出练武场。

子归站在原地,嘴唇蠕动着终是没有出声,他有什么资格呢?那一袭绯衣裹在白色狐裘里,窝在白衣男子怀中,显得格外娇小柔弱。

“子归,子之于归”他喃喃道,他只是墨伏清一人的子归罢了,若是无家,谈何归呢。

十年未见,当年那个青衫女孩,已换成一袭绯衣,在她身旁的是另一个白衣男子。早已经物是人非了,只他一人执着的穿着青衣,好像看着当年的她,是如何狠狠的闯入他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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