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黄裙,玉手执白子进退有据。一袭绯衣素手执黑子张扬肆意。两张绝美的脸庞,一个褪去华贵庄严,笑的温柔恬静;一个褪去杀伐决断,眉眼间隐隐有些许的笑意。
整个房间充斥着久别相聚后的欢喜,淡淡的却让人无比的舒心。宫语白子步步紧逼,墨伏清黑子游龙戏凤柳暗花明,眼看就要分出高下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语姐姐,在吗?”一道轻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宫语眉头轻皱,玉手稍顿而后却恍若未闻一般。
“落子无悔,可要想清楚。”看着突然破绽百出的白子墨伏清淡淡提醒。
宫语轻笑,却当真是落子无悔。
素手轻轻一掀,棋盘便被打乱。“还真当自己是古董了,下棋什么的最无趣了。”墨伏清懒洋洋的侧身倚在一旁,忽略那妖娆的身段和绝美的脸庞,单看那气质,颇像一位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哥。
“出去十年,你比起以前是越发的不像样子,换身男装,倒像是外头大家的纨绔公子哥了。”宫语将棋子分好放进棋盒,摇着头说道,云族之中族规甚严是不会有这种纨绔之气的。
“这不是怕世人都觉得本姑娘好,踏破玉落岛的门槛,让你太自卑吗”墨伏清耸了耸肩,手腕一转,变戏法似得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骨扇。
扇面徐徐展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绝美的仕女图,更可贵的是,细看下来才发现这仕女图不是画的却是用金丝银线勾勒绣上去的。
扇上女子,黄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三千青丝未曾挽起,迎风飞扬,面色温婉,眸中是了然的幸福之色。
“这扇子倒是个好东西”宫语瞧着骨扇,满眼欣赏。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门外一个小丫鬟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黄色身影。
宫语收回目光,再无欣赏之意。
墨伏清扇子一收,扔给宫语,“这扇的主人可不是个好东西。”
两人之间不存在客气与否,宫语接过骨扇,爱不释手的抚过扇柄“我可不跟你客气。”
墨伏清耸耸肩,又听得外面一阵轻柔的声音传来。
“无碍,想必语姐姐是在休憩,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不出来见我的”黄裙女子虚弱的摇了摇头,“善解人意”的向她的丫鬟解释道。
“喜儿,你说话也不要这般大声,万一扰到了语姐姐,我可是要罚你的。”黄衣女子佯装生气道。
“小姐,您现在就罚我吧,外头太阳大,别因为不相干的人将自己晒坏了。”喜儿焦急的说道。心底自是洋洋得意,却不知她得意些什么。
听着门外那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便让人觉得这院落的主人不知分寸,将人拒之门外,自己在屋内却丝毫不解释,连说话声也毫不掩饰。
听着主子训斥丫鬟,更让人觉得,她是个整日体罚下人的,让别人生怕自己的丫鬟落入她手,而要先行轻罚。
“玉落岛上何时出了这么不懂规矩的婢子,敢在主子面前大放厥词,若主子都是不相干的人,你这婢子又算个什么东西!”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伴随而来的是破窗而出的一道劲风。黄裙女子伸手拦下,却生生后退几步,胸口钝痛,喉间一紧,唇边便溢出一丝鲜血。
“不知死活!”窗内再次袭来两道劲风,这次墨伏清却是用了七分劲,喜儿身影顿时飞出院落。
黄色身影,暗自发力,她刚刚只是没想到屋内之人会用如此大的内力教训一个丫鬟,一个大意才未曾接下。
然而,她连退数步不止,喉中鲜血再也止不住,喷了出来。身行却停不下来直直装上院中的大树,簌簌而下的绿叶似乎也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眸中是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怨恨和不甘。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
她费力起身跪下,柔声道“是婼璃不是惊扰了姐姐,婼璃甘愿受罚,喜儿也已受伤,还望姐姐不要再与我们主仆二人计较,婼璃在这谢过姐姐了。”
说罢,便就地磕了个头,也不起身,只是直直的望着窗外,一道黄色的身影高贵典雅,一道绯色身影张扬肆意,气质也是说不出的华贵,更让她吃惊的是两张脸竟然一模一样。
先前下人说与她听她还不信,自从来到岛上的这八年,她费尽心思,运筹帷幄,上下打点,死死的压宫语那个女人一头。
玉落岛上人人都把她当做内定的神女,只等着十年一度的族祭,祖上封她为神女,让她成为玉落岛上的人上人。
而且神女可牵制少族长,到时候她便可狠狠的将那个克父克母自认高贵无双,自顾清高的女人狠狠的踩在脚下,成为云族的掌权者!
可这新来的女人她们竟是孪生姐妹,族中上下也没有一丝惊讶现象。
很明显他们都是知道的。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难道要让这个外来人抢走她八年辛苦的成果将唾手可得的神女之位拱手相让?不,不可能!
她云婼璃要做这云族的人上人!云婼璃心中千回百转,面色却未然不变,一副盈盈之态。
墨伏清嗤笑,这女人当云族上下都是傻子吗。看那娴熟的演技,想必这样自说自话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宫语面色不变,面对这个女人,她不屑计较,却也不耐烦她的虚伪,每每躲避不过图个清静,小沐才回来几天,她便嚣张到自己的院落里了。
“你们都下去吧,云小姐进来。”宫语言语中威严自成。
院落中的几个丫鬟,抬起喜儿,默默退下,她们自小便在墨阁,早已知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云婼璃盈盈起身,慢步走向屋内,端的是杨柳扶风。
刚刚迈入房间便觉绯衣女子气势逼人,一股杀伐决断的气势,萦绕在那样一个女子身上,竟丝毫不觉违和,纤细的腰身,却丝毫不敢让人冠之以柔弱,分明是惊艳无双的脸庞,却生生射出几许寒意。
云婼璃暗自定了定心神,展开一抹温柔的笑意“想必这就是传闻中的二姐姐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二姐姐果然是惊艳无双,气质高贵。婼璃再次向两位姐姐赔不是,还望两位姐姐绕过婼璃的惊扰之罪。”
“既然知道自己有罪,就理应以死谢罪,在这叫什么二姐姐呢。”墨伏清冷冷的扫了她略微僵硬的笑容,嗤笑道“下人就是下人,无论阿语你怎么调教,终究上不得台面。”
“语姐姐”云婼璃满眼水雾,望向宫语。不用说话便是万千委屈在其中。
“云族内除去族长直系血亲,没有主子,就不知云小姐叫的姐姐是谁。”宫语淡淡开口。
云婼璃目光僵住。这个女人说话毫无章法,宫语也一改往日避而不语的态度,她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大小姐,二小姐,族长传话,请大小姐和臭丫头到大殿中见人,说臭丫头的债主到了,让臭丫头赶紧打扮打扮,还债。”族中能这么直接转达族长言语的,除了岑叔叔再无他人了。
“岑叔叔,多年不见,您说话可一点都不积德,我这么光明磊落,在外十年,兢兢业业。白天扶济弱小,夜晚打击罪犯,像我这种没日没夜的为世界除暴安良的人怎么会有债主。”墨伏清正了正身子,满眼的不赞同。
“你这打家劫舍劫富济贫做的可真是高雅之极。”宫语笑着打趣道。
“大小姐说的极是,岑定会原话转告族长说二小姐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不好好学习武艺,却整日做些偷鸡摸狗之事。族长定会对自己的疏忽管教深感痛心,从而日日到墨阁教导二小姐为人之道,为女之道”
岑墨面无表情的说,却可以从语气中听出幸灾乐祸之意。
“岑叔叔!”墨伏请语气中隐隐带着咬牙切齿,她最讨厌整日听老头子唠叨这些古代女子的行为规范,道德准则什么的了。十年过去了,真难为岑叔叔还记得这档子破事!
“对了”岑墨似是想起什么似得说道“二小姐也已经及笄,虽说未曾办过及笄礼,但族长该教二小姐些女戒,女德了。二小姐不爱读书,记这些自是慢了些,不过好在可以多抄录几遍,铭记于心”
岑墨一段话说的那叫一个流畅。
“岑叔叔能说会道,伏清已经领教过,不知岑叔叔武艺是否一如十年前,伏清不才,在这里请岑叔叔指教一番。”话音未落,一袭绯衣已经飞身而出,与窗外一道藏青色身影交起手来,数招已过,二人打的是旗鼓相当。
岑墨笑意顿开,十年前,两个孩子都是跟在他眼前长大的。
姐姐高贵典雅,举手投足见皆是大家之风为人处世进退有据,十年未见小女孩也已亭亭玉立,冠盖倾华,武艺也是世间少有的奇才,如今只需一个契机便可向她母亲那般冠盖倾华。
这两个丫头如此优秀,亦师亦友的他与有荣焉“伏清丫头,长大了啊”
“岑叔叔谬赞了。”墨伏清斜眼看了看他,这都是十年了,她还是打不过他。墨伏清不由得回想起从前“暗无天日”的时光。
她最不爱琴棋书画,岑叔叔便以武艺诱之,说无论什么方法,只要能胜他一招便可不学。
想她两世为人,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虽然身子骨小了些,但凭着她的能耐,难道连这个比他前世大了不过五六岁的家伙一招?
可是事实却是,她屡战屡败,被抓去没日没夜的练习琴棋书画,也不知岑叔叔哪来的眼力见,知道她最头疼那些女戒、女德。只要练不好便罚她背诵抄写。
这些年她好不容易把那几本书给忘光光,琴棋书画却一点也不敢懈怠。
“丝!”脑袋吃痛。墨伏清瞬间回神。
“刚夸你,又没长进了”说罢岑墨又敲了下她的脑袋。
“大长老真是武艺非凡,就连在外拜师学艺十年的二小姐也不是对手,婼璃佩服”云婼璃从屋内走出来盈盈一拜,赞道。
岑墨嗯了一声,连个眼神也不曾给她。
云婼璃也不自觉尴尬“既然族长爷爷叫大小姐和二小姐有事,婼璃便不前去打扰了,改日再去探望族长爷爷。”说完便行礼离去,自始至终不曾理会过昏死过去,被下人抬出院外的喜儿。
“跳梁小丑”墨岑冷声道
“岑叔叔,千里之提溃于蚁穴,这样的小威胁,是知道日后不会成为云族大患呢”墨伏清淡淡道,喜儿一个丫鬟,被她一掌打死,她却不曾发难,这般隐忍厚颜之人,往往是最容易被忽视的。
“岑叔叔,您也过了手瘾了,再不去大殿,估计爷爷又该吹胡子瞪眼了”宫语笑着打趣。
“让爷爷吹吧,半边胡子吹起来,应该很有看头。”墨伏清若有所思的说。
“这话若是让爷爷听见,爷爷可真会看着你抄些女戒的”宫语半是威胁半是打趣的说道。
“你这老女人,也拿这事糗我!”墨伏清瞪了宫语一眼,却毫无威胁力度。三人一路向大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