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华宫。
皇后安静的坐在庭院里的竹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精致的桃木叶子,面庞上弥散着淡淡的欢欣。
涟漪,一言不发的站在身后。看着皇后手中的那枚桃木叶子,眼睛有些微微的湿润。若还都是孩童,若可以不生在这样的家族,若只是一个不同的官家小姐,那么是不是,就不用这样,囚困于深宫,只能守得一片四方的天空,是不是就可以做一个寻常的妇人与自己的夫君白首不相离了呢。
怜漪想着,那些年,在夏府的日子,还真是让人怀念。
“启禀娘娘,夏渊侯在外求见。”
“宣。”皇后在闻言的瞬间,脸上想要努力克制的欣喜在瞬间泛滥。嘴角那一抹明媚的笑意,迎着阳光,熠熠生辉。
依旧是那一袭白衣锦缎,袖口处绣着淡紫色的兰花,周身散发着的清雅的木兰清香,儒雅温润。还是那么风度翩翩,不变的容颜,不变神态,还有那种不变的感觉。
“臣,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皇后一双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黯然,果然,就算过去再多年华,看见这样的礼数,听见这样的称呼还是会有些小小的难过。她轻轻的招了招手,让四下的婢女都退了下去。
涟漪也轻轻的迈开了脚步,擦肩而过,身上淡雅的木兰清香萦绕在脑海。不知是真实的闻到了,还是脑海中的记忆在翻滚。这一刻,现实在眼前,已经显得那么不真切。
夏婴看着身旁走过的涟漪,微微点头,脸上的笑意,一如当初。这样就已经足够了,现在她已经不再贪心。
“二哥,”···皇后在嘴角呢喃出这两个字后,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好多话要说的,明明想了好久的,可是,一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夏婴慢慢的走到竹椅边,温柔的扶着皇后重新坐下,自己也就近坐了下来。轻巧的拂过皇后额前的一掠秀发,“憔悴了不少,连头发都有些干枯了。”
皇后接过夏婴的手,紧紧的攥在手里,“二哥,我很好,你不用担心的。”
“还是什么事情都那么勉强,其实···”
还没等夏婴说完,皇后便抢先开口,她不要听到后面的话,这些年她给他添的麻烦已经过多的了,不想再要他担心,“二哥,来,看看这是什么,好久没吃了,是不是早就馋了呢。”
夏婴见状心下也明白了不少,便不再言语,既然她不想她担心,那他就不要她察觉他的牵挂。夏婴顺着皇后的手望去,只见用竹枝编制的桌子上,放着一叠精致的点心。淡淡的粉色,精致,可爱。
“桃花盛开的季节已经过了,你是怎么做到的。”眼中有些许惊喜,有些许感动。这蜜酥桃蕊是夏绮鸢自己发明出来的糕点,是将精挑细选出来的桃花和桃花的花蕊晒干研成粉末状,小心翼翼的加入面粉和蜂蜜,最后一点一点烹制而成。
这款糕点,只有她一个人会做,只有她一个人做出的味道,才足够诱人。
“前些时日收集起来研成了粉末,一直存放着,你什么时候来,我便什么时候做给你吃。”
“这里面,怕是又添了些什么别的吧。”蜜酥桃蕊,是他吃了多少遍的糕点,是那种把味道,把她的味道一同刻进骨子里的。哪怕是一丝的变化,他都察觉得到。
皇后先是一惊,然后有明媚的一笑,没错,他就是这么了解她的一切,毫无保留的一切,她俏皮的一笑,对着温润的夏婴说道,“你猜呢。”
“嗯,除了桃花的那种淡淡的馨香以外,还有一种很是飘渺的清雅的味道”夏婴故意的顿了顿,又咬了一口,接着说,“淡淡的木兰花香,是加了木兰花粉了吧。”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在彼此间继续蔓延开来。
“绮鸢,成婕妤的事···”夏婴放下手中的糕点,端起桌面上的茶杯,淡呷了一口。
皇后脸上的笑意,有些慢慢的僵硬,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扯向了别处,“她家里,还是继续照顾吧。毕竟这会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夏婴似是而非的应了一声,“倒是可怜了成大人了。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最后选择了这条路,还不知道要生多大的气。”
“我想,最近这段时间,王落芸的心思应该只会在苏依落身上。刚刚你来的功夫,承欢宫那边便传话来,说是失足落水了。”
“又是一出苦肉计。”
“她是真的被逼急了吧,和成婕妤勾结在一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是两厢情愿的事。”
“苏昭仪,对于皇宫的生活,适应一些了么。”
皇后闻言,聚到嘴边的茶杯,又轻轻地放下,“来的时候碰见了吧”
夏婴没想到皇后会这样说,更没想到皇后居然猜得到。尽管他一直都知道她是聪明的,可是···脸上有些许错愕。
皇后嫣然一笑,“二哥来的时候,身上染了一些芍药的香气。”芍药花开,芳香四溢,而这后宫之中喜欢芍药并精心种植于宫中的只有苏依落。再加上苏依落善于提炼芍药的花蕊作为熏香,这种熏香一经沾染便弥久不散。
夏婴闻言,淡淡的长舒了一口气,眼睛里渐渐地弥散开温柔的心疼。如今的她的观察已经变得如此细微。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才让那个曾经明媚的女子,变得这般小心翼翼。绮鸢,在这宫中你一定是受了很多我都无法想象的苦楚吧。
“应该是适应些了吧。我打算,这次让她自己应付一下。”顿了顿,接着说,“不过,幸好当初进宫的时候,没有选什么大家大户,没有过大的娘家势力,才是皇上稍微松动的原因吧。”皇上忌惮外戚势力过盛,一边收纳大臣的女儿做妃子,另一边却在部署收集他们的罪证,“那些有权势家中出来的妃嫔虽可以荣华一时,可是终究逃不过悲惨的结局。”
“这样也好,总得让她一步一步的慢慢来。”说罢,两人相视一笑。等了这么多年,时机终于算是成熟了···
“二哥,还是老样子吧,你来吹萧,我跳舞,让怜漪鸣琴。这些日子你不在,我又编排了一支新的舞蹈呢,二哥点评一下可好。”绮鸢扯着夏婴的衣袖,言辞神情中尽是女子独有的娇美。
夏婴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的看着她,表示默认。皇后欢快的命涟漪拿着曲谱一同来伴奏。一萧,一琴,一舞,三个人犹如当年的模样。
那一袭白衣身旁,涟漪安静的坐着,纤指如葱,一挑一拨之间流露出悠扬的旋律,她一直都不会忘记,她的琴技是他教的。
皇后也知道她的心意,她知道皇后的这样做的原因。对于她来说,见一面已足够,这是皇后给她的最大的恩赐。
承欢宫。
“皇上···”芸惠妃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床榻上那一脸焦急的男子便映入了眼帘。棱角分明的轮廓,微微皱起的眉心,他还是在乎她的。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芸惠妃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是刚刚起到一半,胳膊就疼痛难忍,根本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呻吟了几声,还是没能起来。胳膊上刚刚产好的绷带,又渗出了丝丝血迹。
“躺着就好,不要勉强自己。”皇上见芸惠妃这个样子,心有不忍。他知道这个女子是为了博回他的关切,可是,用这样的办法,还把自己伤的这样深,真的很不能原谅。
“皇上,好几天都不曾来看望臣妾了。”
皇上闻言一面紧紧地握住芸惠妃的手,一面吩咐下人都出去。他轻轻抚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容,声音里有些心疼,“你瘦了。”
“苏昭仪当真就那么讨皇上喜欢,可是,之前皇上明明还是想要处之而后快的啊。”说话间,芸惠妃的眸子中已经盈满了泪水。
后宫中那么多女人,他宠幸谁不行,为什么一定要是苏依落。为什么一定要是那个女人。就只因为那张倾城倾国的容貌,还是,她身上的另一个人的感觉。
“芸儿,不要再任性了。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而已。”
“普通,倘若真的普通,皇上怎会为了她置我于不顾。”芸惠妃见皇上一而再再而三推辞,心中的伤痛和焦急交织作一团。
“恐怕,在皇上心里,她根本就不普通,相反,还应该是特别的吧。”
“芸儿···”
“一见面,皇上便问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后来,又总是对她手下留情,现在还倍加宠幸,皇上扪心自问,真的是普通这么简单么。”
“芸儿。”皇上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推辞的威严,刚毅的脸上漾起了淡淡的愠色。
芸惠妃一下子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生气了,因为苏依落他生她的气。那些勉强掩藏在眼眸里的液体,再也抑制不住,一滴一滴慢慢的滑落。
皇上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过火,宽厚的手臂的温柔的拭去女子脸颊上的泪水,“芸儿,你在怕什么,朕说过,不管你是谁,也不管谁会出现,朕都不会负你,朕会保护你。你就那么不相信朕,不相信你的夫君。”皇上的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忧愁,些许失望,些许疼惜,还有些许自己也分辨不出来的情绪。
芸惠妃闻言,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不过转瞬,便被前所未有过的笃定慢慢袭来。泪水瞬间成千行,她在嘴角呢喃着,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