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
张太医是太医院的老医师了,先后服侍了两位帝王,现在已经是身居太医院的总管一职,威望和地位都是不言而喻的。这也是为什么苏依落没有将怀疑的矛头转向他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原因。
太医院总管,向来是只负责皇上圣体的状况的。因为,芸惠妃当年进宫的时候,噩梦缠身,身体虚弱,再加上皇上又对她疼爱有加,所以才特意令张太医照顾了她一段时间。
苏依落坐在应客厅的镂花椅子上,慢慢的品尝着侍女刚刚递上来的清茶,屡屡热气从青蓝色的瓷杯里袅袅升起,扑到了她那张惊艳的面容上。顿时,一股暖意在全身蔓延开来。这个冬天似乎特别冷,从昭鸾宫到太医院只是这简短的一段路,竟硬生生的把她冻了个精透。
“老臣,参见,昭仪娘娘。”张太医从外面打开门进来,看见苏依落一脸怡然自得的神态,表情有了瞬间的错愕,可是尽管如此,作为一个在皇宫里摸打滚爬了数十年的老太医,他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调整了自己的惊异。
一道光线顺着被打开的门缝猛地照了进来,直直的打在了苏依落的面容上。苏依落眼睛下意识的眯了起来,直到门外的随从将打开的门又缓缓的关上。苏依落这才正经的打量了一番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她把手中的茶杯慢慢放下,不紧不慢的示意张太医不必拘礼,尽管坐下。
“张太医,本宫今日的来意,想必,你应该猜到了吧。”
“娘娘,莫非是为了,惠妃娘娘一案而来。”张太医边说便拿起桌前的一盏清茶,自在的啜了一口,行颜举止之中的透着难以掩饰的傲慢,“那老臣,恐怕帮不上昭仪娘娘什么忙了,该说的,老臣前几日都已经向皇后娘娘,还有昭仪娘娘禀报过了。”
“没错,太医前几日是把该说的都说了。”苏依落对于他的无理视而不见,故意的压低了语调,纤细如玉般的手指随意的把玩着案几上的瓷盘,一张绝美的面容,充斥着高傲,和势在必得的扈气,“可是,你似乎还忘了那,不该说的。
张太医在闻言的一瞬,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那张原本傲慢的侧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慌乱,转而响起了欲盖弥彰的一串朗朗笑声,“老臣,不懂娘娘在说什么。”
尽管他掩饰得很好,可是,苏依落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在说谎。
“既然张太医不明白,那本宫也不妨试着太医明白一下,”苏依落边说便从座位上起来,缓缓的走到他面前,“如太医所言,千煞可是江湖上的罕见的剧毒。就算在民间,得见一番,也得费些心思。”
她故意将语速放得格外的缓慢,目就是想要将他的变化一点点看的清清楚楚,这次的交锋苏依落故意将语气转换莫测,无非就是想在无形之中给他施加压力,攻破他的心理防线,“那么,就更不用说是在皇宫了,是吧。”
张太医,闻言,脸色开始渐渐变得青白,不自觉的将目光转向了门外。
“现在,张太医,难道,还不知道本宫想要说的是什么吗。”苏依落加重了几分力道,话音一转,直直的盯着座椅上略显不安却强装镇定的张太医。
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弧度,这样的反应就是她想要的,他越是强装镇定,就证明他知道的越多。就算他不是凶手,也一定脱不了干系。
“张太医,千煞可不是什么常见的毒药,你竟然在一瞬间就能辨认出他的症状,可见你对它应该是相当熟悉。这可是与千煞的罕见及不相称的。”她淡淡的将心中所想,一一讲出,引入眼帘的是他那张变得更加青白的面容。
“张彦开。”苏依落突然间提高了音调怒喝他的名字。张太医,被她冷不丁的一叫,吓了个正着,端着的茶杯的手不禁一颤,溢出的茶水冒着点点雾气,从他微微颤抖的手上缓缓滑下。
“此事你定然是知道前因后果,倘若你讲出来,本宫便请求皇后娘娘和皇上法外开恩,放你一马。若是你执迷不悟,那休怪本宫不客气。”随着苏依落铿锵有力的话音飘落,“啪——”的一声,她一巴掌张狠狠排在桌子上。
“娘娘,老臣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微臣服侍两代帝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是断然不会参与这些宫廷争斗的。苏昭仪,若是非要将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加注在老臣身上,那老臣也无话可说,只能请皇上为老臣做主了。”张太医将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扔在桌子上,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愤恨和焦躁。
苏依落见他有几分恼怒,便一改严苛审责,在脸上挂起不屑和轻视,慢慢走上前去,将他摔得东倒西歪的杯子重新扶好,“太医何必动怒,本宫也只是为你考虑而已,你倒不妨自己想一想,若是,皇后娘娘将这些疑点告知皇上,皇上能不追究吗。就算皇上相信你这位两朝元老,可他也得忍痛,去堵住着众人的悠悠之口啊。”
听及至此,张太医刚刚的嚣张气焰,消了一半。紧抿的双唇开始微微颤动,“老臣在太医院任职多年,对各种杂症奇毒都有所涉猎,熟悉了解一个千煞根本不算什么。”
“的确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这皇宫里,哪怕是你们专属医药的太医院也都是严禁存储毒药的,更何况是千煞这种罕见的剧毒。张太医既然在太医院任职数十年之久,就应该没时间在皇宫之外的地方来了解这种难寻的毒药。除非···除非···是张太医有意而为之。”苏依落看着张太医的变换着的神情,觉得已经差不多到火候了,正想要在稍微加一把力的时候。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喊。
“太医总馆,张大人在吗,惠妃娘娘病情恶化,还请大人随奴才前去看一看。”
张太医闻言,猛地一愣,半含了眼帘,思索了片刻,便恢复了起初的有恃无恐,“娘娘,老臣还是那句话,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至于娘娘···要怎样,那是娘娘的事与老臣无关,老臣现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说罢,他便起身行礼,犹豫少许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张大人,弃车保帅的道理,你应该懂吧,倘若东窗事发,你以为,幕后主使还会保你吗。”外面传话的婢女,打乱了苏依落的计划,眼看马上就要成功了,却要在关键一刻功亏一篑,她好不甘心。
张太医,杵在原地不过片刻的功夫,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苏依落回到昭鸾宫的时候,刚好碰见心若拿着从储衣阁带回来的棉衣。那是她早上吩咐她去拿的御寒的衣物,为的也是让她避开自己的行踪。当然这个冬天这么冷,也总得多添点衣物的。只是,这个时辰才回来···她应该早就回来的···
“娘娘,奴才听宫里的太监总管说,张太医···”早晨,心若一边为苏依落挽着发髻,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
“张太医怎么了。”听见张太医三个字,苏依落一下子就想起昨天皇后对她说的话,整颗心瞬间跌入低谷。去见张太医的事,是私下安排的,她还故意将心若支开,就是不想她知道。如今,她提起,就算心中翻江倒海,面上也只能若无其事的顺着她的话问几句。
从一进宫到现在,外面的消息都是心若一点点的告诉她的,有什么风吹草动,有什么闲言碎语,心若回来都会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讲些。
“听说是,昨晚,在府上悬梁自尽了。”
果然是这样,犹如晴天霹雳般,给了她猛烈地一击,已经第六天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现在又断了。
在心若开口和她提张太医的时候,苏依落心里的便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昨天上午,见过张太医以后,她便去了趟央华宫,把事情的进展一点不漏的和皇后说了。
当时皇后坐在她对面,神态自若,仿佛在倾听一件与己无关的故事。皇后一向如此,喜怒不形于色,对于任何事物,任何人都是这样,苏依落也早已习惯了。直到,她听到有婢女来宣,打断了她和张太医的谈话时,皇后的嘴角才微微向下抿起一道似有如无的弧度。只是,她后来说的话,着实让苏依落震惊了一番。她说,张彦开,活不到明天。就那么淡淡的一句,没有过多的修饰,没有过多的情绪。当时,她没有太当回事。
谁知,竟然,成了事实。
“确定是自杀么。”苏依落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宛如平常。
“应该是确定了,听说,家眷上报的时候,连同遗书一起交了上来。说是什么因为解不了芸惠妃的毒,愿以死谢罪,求皇上放过其家人。”心若说完时,正好为她插上了最后一根发簪。
张太医的死,既然是皇后事先就已经猜到的了,那么,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了对策呢。还有四天了,已经过了一多半的光阴了,却连一点进展都没有,这该如此是好。
纵然皇后在皇上面前立了生死状,可她毕竟是皇后,十日之后,只要皇上一口认定是她下的毒,苏依落便是必死无疑。
至于皇后,顶多受些牵连,想也受不了什么再大的处分。就算皇上再不喜欢她,也终得顾忌夏婴和肃亲王的势力。
一念及此,心中就越发的纠结,该报的仇没报,该见的人没见,该做的事没做,受了那么多的苦,隐忍了那么久的酸楚,却是枉来这皇宫走了一遭。
“心若,随本宫,去央华宫。”如今,皇后是最后能帮她的人了,既然当初她已经那么决绝的为她立下军令状,就说明,对此,皇后应该不会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