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真漂亮,这般绝世倾城的容貌,休说男儿,就是我这女儿身看了,也会恨今世没生做男子。”心若为苏依落插上最后一根玉簪,看着她的容颜不禁感叹,一双明澈的眸子泛起点点光亮。
“好了心若,不要拿我开玩笑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苏依落和心若出了房门,同其他人一样站在院落里等侯管事于嬷嬷。在众人之间她看见了倚栏而立的刘晗澈,依旧是淡颜素妆,一袭乳白锦缎丝绸,外披鹅黄纱羽薄衫,青丝如瀑,零星的几点珠光。不浓郁,不妖艳,素雅,倔强,纤弱却又刚强。苏依落同她四目相视,微微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入宫至今,也没什么朋友,与她,也算是有些交情了。刘晗澈身上的那种独有的气质,让苏依落有种分外清新的感觉。在这样混乱的宫闱,如此的清新,是可遇不可求的。
不过片刻,一干人等便随于嬷嬷来到了央华宫的大殿。殿堂之上皇上皇后同席而坐,龙袍凤服与堂皇的宫殿交相辉映。侧席上的妃嫔美人也是姹紫嫣红。
“皇上,您看这是今年刚进宫的采女,都是美貌无双的聪慧人儿,皇上可有要钦点的。”皇后笑语盈盈的对着身边的男子说。按照宫中规矩,刚进宫的才女采女需要学习三个月的礼仪宫规,三个月后举行择采大会,有幸被皇上钦定的便被封为三品婕妤。不过自皇上登基还未在择采大会上钦定过婕妤。选出的女子都是皇后和后宫一品的妃子来推荐,会被封为四品美人。因为是朝臣亲眷,所以选不中的大都会被遣送回家,另谋姻缘。
“今年还是和往年一样,你们推荐便好。”
皇后闻言,便看向坐在侧椅上的王落芸,“按宫规应当是惠妃娘娘与本宫一同选出美人,不知惠妃心中可有人选。”虽然皇上登基已有五年,但是后宫嫔妃与历朝相比并不多,一品妃子中贵、惠、丽、华四个等级,只有惠没有空缺,其他均是悬而无人。往年举荐的妃嫔大都也不受宠,只能在宫中做个美人,孤独终老。
“回皇后,臣妾心中已有人选。”芸惠妃在回话时,看都没看皇后一眼,只是自顾自的把玩着手上的镯子。也难怪皇后想要除掉王落芸,这般傲慢无礼,就算常人也未必受得了,更何况是皇后,还是在这众人之地。
“好,那我们就按规矩来吧。本宫相信多了芸惠妃举荐的美人,定会让皇家开枝散叶,子嗣繁多的。”
皇后说罢,怜漪便带着宫女将金粉红笺和玉笔呈上。待两宫书写完毕,又将红笺收回,呈给皇上。
皇上接过红笺,漫不经心的念到,“刘氏,晗澈。”
殿堂下,刘晗澈从众人中莲步移出,神态自若,颇有几分荣辱不惊的样子。
“采女,刘氏雪晴,叩见皇上,皇后娘娘,及各位娘娘。”
苏依落站在人群里,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那晚曦雨轩的那一袭黑色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听见皇上又念到,“苏氏,依落。”
苏依落收了收思绪,款款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迎上他高高在上的容颜,这张熟悉的脸旁,这一腔悠悠的语气,还有彼此间这样的距离。原来,再见亦如斯···
在向殿堂中央走去的路上,苏依落淡淡的扫了一眼侧左上的芸惠妃。四目相视,在在嘴角挂起一抹扈虐的笑,浓重的杀气在一双妩媚妖艳的眼眸中弥漫开来。
“啪——”芸惠妃手中的茶杯在目光相依的瞬间滑落地面,碎了一地,仿佛那暴雨中零散了的海棠。
苏依落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心满意足的惊慌,她惊慌,就说明她还记得,记得那场血债。这样再好不过,这世间,最可怕的从来就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前的惊惧,恐慌,和那日日夜夜的梦靥缠绕。
“芸儿,你怎了。”皇上看见芸惠妃一脸反常的样子,担心的问道。
芸惠妃回过神来,悠然的笑了笑,将之前的所有神态一扫而光,“回皇上,落芸没事,就是这茶水有些烫。”
皇上闻言,不在深究,只是转换了目光,淡淡的看向苏依落,“你就是,苏依落。”
女子抬头直视着高高在上天子,慢慢地跪了下来,“采女,苏氏依落,叩见皇上,皇后娘娘,惠妃娘娘。”行过礼后,苏依落便想边和刘晗澈一同退到了后堂换衣。
按照惯例,被选中的采女是要出来献艺的,得到皇上的认可之后,才能顺利晋升为美人。
其他采女都纷纷的退下了,留出了一块偌大的空地。第一个表演的是刘晗澈,她着一袭淡青色的纱羽琉璃裙,提了古琴,袅袅的走到了中央。苏依落则立于一侧继续等待。
刘晗澈献的是古琴曲《离殇》,琴曲玄妙空灵,如人一般都有着一种遗世而独立的韵味。再配上她今日的装扮,恬淡,静谧,宛若在九重天际,诉说离殇,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这样的女子在胭脂粉膏,仪态妖娆的后宫中无疑是一支独秀的,她的淡漠比芸惠妃的冷傲少了几许扈气,多了几分清丽;比皇后的高艳淑德少了几分规矩,多了几分随意。她是个天仙般的人物,不该生活在这高强楼阁之中。在骨子里,苏依落是不希望看到这样一个无尘的人物,卷入这般不堪血腥的斗争的。如果可以,如果不是立场不同,如果不是处错了地方,她倒是希望可以和她做个朋友。
曲毕,刘晗澈跪地叩首,悠然起身。他的表现着实让看惯了厚重脂粉的皇上眼前一亮。皇上听得很是尽兴,封她做了婕妤。
刘晗澈带了古琴,款款的向这边走来,苏依落提了裙摆,向中央走去。擦肩而过的一瞬,一如往常相遇般,她对她微微点头。看得出,刘晗澈并没有恶意。也许,今天过后,她们便再也不会这般了,注定做不成朋友,各为其主,各有立场,这一个点头,也许就是对过往的最好的祭奠。
苏依落慢慢走到殿堂中央,绯红的广袖长裙,映出了绝美妖艳的面容上点点红晕。一双杏花水眸却不是脉脉含情,而是载满了自傲和睿智,直直的看着龙椅上的皇上。
乐音刚起,苏依落便踮起脚尖,纤细的身肢,柔弱无骨,她如水蛇一般环绕出各种美妙的姿段,百转流苏,惊艳四座。长长地飘带在空中划出嫣红的环,将她绝世的容颜和他斑驳的隔开,从两条丝带衔接的缝隙中,苏依落可以断断续续的看得到那张刚毅的面容。只是眉宇间的那抹沧桑,却让她觉得是那般陌生。
纵身一跃,纤柔的身子便腾空而起,这支“凤舞九天”要的就是这种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决绝,华丽中带着凄美,妖艳里透着高傲。九转云霄,脚尖触地,顺势一个华美的侧转,扯了截衣袖半遮面容,只露出一双凤凰眸,锐利,笃定。
舞毕,还没来得及起身。
皇上便猛然从座椅上惊起,“朕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苏依落倒不急的这回答,不着声色的看了一眼侧左上脸色铁青,惊魂未定的芸惠妃,才幽幽地开口,“回皇上,臣妾乃是江南人氏,自小长于闺中,从未得见过龙颜。”
皇上,缓缓的走了下来,温柔的将她扶起,四目相视,那一双眼睛里,有太多读不懂的思绪,像一团纠葛在一起的乱麻,任百般努力,都找不出一点头绪。
“朕,今日封你为,昭仪,你可愿意。”一双有力的大手将苏依落揽进他的臂弯,她听得见,他的心跳,那样的匀称,使她开始怀疑,他现在激动的神情,是不是真的。
到底是不同了,三年的光阴,改变了太多,陈凤鸣不在是当年的陈凤鸣,而苏依落不再是往昔那般,他们都变了,不过是一句话,也可以变得这么复杂。
再见亦如斯,还谈什么当初。陈凤鸣,你的心,到底都装满了什么。
被封为昭仪的确是有些出乎意料,这是自皇上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殊荣。只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皇上的那句“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让事情变得没有那么简单。苏依落想皇后一定也会这样的想,不过,她和别人一样并没有问她什么,只是云淡风情的叮嘱,小心行事。
昭鸾宫,这是苏依落被封为昭仪后,皇上钦定的寝宫。
坐在宫殿内,她静静的会想起一些场景。那日殿堂上刘晗澈的一袭背影,像极了那日曦雨轩三十二号房门外的那个黑衣人。那样的身段分明是个女子,守了一夜,都未曾见到有人出来。而且,一大早她就带着心若去拜会时,房间里根本就没有别人,这也就是说那个黑衣人便是夜归的刘晗澈。
皇后说的不是没道理,当初她的确是很莽撞,那样的小动作,皇后可以看到,芸惠妃一样能看到。如果,皇后举荐的是她苏依落,那么,刘晗澈便一定是芸惠妃举荐的。所以她才敢那么认定,才会在擦肩而过之时,泛起几点伤感。也许,明朝,或是明朝的明朝,她会伤了她,害了她,亦或许是,是她会死在她手里······
“昭仪娘娘,您先到花园去歇着吧,这有奴才们搬东西,别呛着您。”苏依落回过神来,看着傍边的老嬷嬷,微微一笑,表示默许。
一个人走到花园,映入眼帘的是满园怒放的雏菊,各色娇艳的花丛一张精致的石桌婷立其中,石桌周围摆放着几个小巧的石凳,雕花镂草精致非凡。明明没有风,可石桌边处的假山,却又几朵雏菊在摇曳,刚要走过去仔细瞧瞧,却听见心若在后面喊叫了一声“娘娘,心若沏了你爱喝的冷梅花茶,现在是不是要尝一尝。”
还没等她说完,苏依落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自从喝过心若沏过的冷梅花茶,她身上便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像檀香燃烧时放出的烟雾,清幽恬然,似有若无。当人越想仔细嗅出个缘由来时,却又闻不到了,可是当漫不经心的靠近时,那种清香却又那么确确实实的存在着。
“心若,你刚刚去哪了,本宫找了你好一阵子了呢。”苏依落一边喝茶,一边无意的问着,可是心里还惦记着那片摇曳起雏菊。
“回娘娘,刚刚心若给您煮茶去了,我是想啊,你忙了一天了一定是累了,所以,奴才就先提前备着茶水给娘娘享用。”
苏依落把茶杯递给身边的小丫鬟,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心若,本宫在这皇宫举目无亲,朝中更没有可以撑腰的实力,如今本宫除了你谁也不能相信,以后只要你忠心耿耿的跟着本宫,本宫定然会把你当亲姐妹看待。”
心若抽出手,感激的慌忙跪地:“娘娘放心,心若誓死效忠娘娘。”
苏依落看着跪在地上的心若,心里突然惊起一个寒战。她那样一袭淡蓝色的衣衫,倘若沾染些别的东西,是很显眼的,轻柔的衣衫还残留着几片嫣然的雠菊花瓣。顺势往下,乳白色的绣花鞋,在边缘占了些许泥土。
苏依落不动声色的将她扶起,四目相视,眼眸中的那份刻意掩藏的闪躲被她看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