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旧从东边冉冉升起,明亮的光辉洒在大地上,佛罗伦萨的早晨格外清新。
正赶上热闹的集市,阿诺河附近的大街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沿着大街直下,沿途都是不绝于耳的叫卖声、交谈声以及牲畜的叫唤声。
“弥,弥雪,快点!”侍女面前挤满了人,她左看右看,冲着人群内隐约的黑色身影,不停地催促道。
人群中有好几道目光停留在那黑色身影上,带着几分好奇。
黑色身影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得格外显目。那人的身形全都笼罩在黑色的披风之下,披风的帽子很是宽大,恰好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张殷红的小嘴。单看身形,娇小瘦弱,应该还是个还在发育的少女。
海桑手臂上挽着一个篮子,挤到侍女面前时早已气喘吁吁。她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气喘道:“我们……要……买什么啊?”
侍女果真细细思考了起来:“僭主喜欢喝牛奶,朱利亚诺阁下有喝咖啡的习惯,早餐要准备牛角面包,厨房的蔬菜也需要进购了……你看,那边有奶牛,我们先去那边买牛奶吧!”
侍女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奶牛,手指着那个方向,不等海桑发话,拉起她的手疾步走去。
一次次碰撞之后,两人终于站在了牛主面前。
牛主是个面善的中年人,一见来了生意,上前笑脸相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侍女松开海桑的手,凝神绕着奶牛走了两圈,又看了看一旁桶里的乳白色液体,转而面向牛主:“我们要一瓶罐新鲜的牛奶。”
牛主眉开眼笑,道:“没问题!那你们是要拿什么装?”
侍女向海桑使了个眼色,海桑立刻明白过来,掏出篮子里的一个陶瓷瓶罐,双手捧到牛主面前。
牛主小心翼翼地接过,熟练地将奶木桶里的液体倒进了陶瓷瓶罐。
只听哗啦啦几声,陶瓷瓶罐很快就满了。他小心封好瓶盖,双手捧至海桑面前。
海桑正打算伸手去接,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海桑转头看去,一时都忘记了手上的动作。
“老家伙,有没有鲜牛奶啊?”
牛主捧着瓶罐的手微微一顿,声音有些发颤道:“您,您来晚了,都卖完了!”
从身后走上来一位少年,神情恹恹,一副见谁都不顺心的模样。少年眼睛眯了眯,视线落在牛主手上的瓶罐上,语气不善道:“那你手里的是什么啊?”
牛主的面色有些难看,生怕他闹事,连忙替海桑她们回答:“这些是她们买的,刚好卖完了!”
“刚好卖完了?”少年思索了片刻,反问道:“付钱了吗?”
“付了。”不待海桑她们反应,牛主连忙答道。
“你闭嘴。”少年突然怒道,凶狠地瞪了牛主一眼。牛主噤声,缩了一下头,不敢再言语。
少年一把夺过牛主手中的瓶罐,牛主正想反抗,被少年瞪得又瑟缩了回去。少年扔了个银币给牛主,几步走到海桑她们面前,倨傲道:“这牛奶我付了,现在是我的了。”
侍女呸了一下,愤愤道:“真是粗鲁!”
闻言,少年沉了脸色,阴着脸道:“你说什么?”
侍女骗过头不再理睬,只愣了一下,又连忙伸手去夺少年手中的瓶罐。“不管怎样,这个瓶罐是是我们的!”
少年眼疾手快,双手抱紧,紧紧护住怀中的瓶罐。侍女的手也搭在瓶罐上,嘴边还不依不饶,却不见少年的脸色越发阴沉。
海桑犹豫了片刻,旋即上前去帮侍女。三人抢夺的画面一时引来了不少人相顾。人一多,便会流言四起。
“什么情况?这个男人怎么欺负两个姑娘?”
“嘿,瞧,那不是铁匠家的儿子吗?”
“就是那个游手好闲的无赖?”
“据说前几天,铁匠被这个儿子气出了病,现在都呆在家里呢!”
“他以前还调戏了某位小姐呢!”
“真的吗?哪家的?”
……
群众的谈话有些不堪入耳,少年听了几句,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顾不得其他,大力一拉,只听“嘭”的一声,瓶罐破裂,乳白色的液体四处喷溅,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奶香。
同时,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看着牛奶四处流散,少年心里竟有些不相符的兴奋,他抬眼看向海桑她们的方向,有些无赖道:“这可不能全怪……”
目光落在海桑身上,话的最后硬生生的被卡住了。
黑衣黑发黑眸,五官并不深邃,有着区别于其他人的清秀,与一旁的女人站在一起,身材略显娇小。
少年目光错愕,有些不知所措:“你,你是谁?”
海桑微微一愣,旋即顿悟,那披风的帽子,因为之前的争夺,不知什么时候脱落了。
海桑僵硬地站着,环顾四周,众人不一的表情纷纷落入眼中,脑海里快速地闪过几个画面,画面中的人,也是带着这样的目光看她的!
人群中大多都是底层的人,鲜少有机会接触到东方人,在他们的认知中,世界上的人都应该长得和他们相似。这时乍然出现个容貌差距较大的人,脑中先是一片空白,继而有些惶恐。
一时之间,聚集的群众一哄而散,热闹的大街上顿时空出一片地来。
海桑看了一眼距离自己数米远尤面带敌视之意的人们,一声不吭。心里不是不难过,可之前弥月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早已有些麻木了。
少年呆愣了片刻,晃过神来,连忙和人群一起退开。
眼见始作俑者想要逃离,侍女一时也无暇顾及海桑,吆喝了一声就向少年扑去。
少年急了,怒道:“干什么?放开我!”
“你怎么能走?你还没有赔我的瓶罐!”侍女也不管别人的眼神如何,死死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
大街上响起叮铃铃的声音,密集的人群中自发地让出一条宽敞的道来。两人拉扯着,未曾注意到声响。
“那个瓶罐,我拿着的时候没有破,你们上来抢就摔了,是你们的错!我没有理由赔!”少年拔高了声音,狠狠地推了一把侍女。
“嘶——”的一声,一块粗糙的布料被扯了下来。侍女猝不及防,手中还拽着布料,整个人却因为惯性向后退去,直到身体撞上了一具物体,才顺势收住脚步。等人停下来再定神看去,哪还有少年的身影!
海桑本来站在一旁,正思索着还要不要上前帮忙,却被突来的力道撞得朝一边踉跄了几步。
刚稳住脚步,只听头顶一阵马嘶声,抬眼,入目的是一双腾起的马前蹄。
侍女捂着双眼,惊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车夫慌忙拽紧缰绳,使了好一把劲才让马重新安静了下来。他极度不悦地看向前方突然跳出的身影,正要呵斥几句,却在看清人面貌的时候愣了一下,不过也只是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
因为这一愣神,他的面色微微有些缓和,但依旧有些不悦,朝她使了个眼色,不耐道:“快到一边去!”
马还哼哧哼哧地喘着气,马头与海桑的鼻子几乎紧挨在一起。
难得有这样不爱计较的人,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海桑连忙闪到了一边。
心中却想着,刚刚她分明是看到了车夫看清她面容时的忡怔,之后他的目光不悦,可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用怪异的眼光看她。这样的素质,也只有领主宫的下人可以一比了,想来马车内的人也该是个贵族。
车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中的鞭子,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倒是让一旁打算看戏的群众失望了一把。
马车平稳地穿过人群,所到之处,众人纷纷避行,这一次在没有人向海桑一样突然跳出来惊到马。
太阳已冉冉升起,柔和的阳光落在豪华马车上,马车外壁不知道涂了什么,光线下显得有些金碧辉煌的感觉。
马车车厢上刻着一个徽章,两条形状奇怪竖立着的鱼,六个十字架两两对称地分布在两条鱼的左、中、右间。
这样的徽章海桑并不算陌生,但凡有些历史地位的贵族,都会有代表家族的徽章,就像波尔蒂纳里家族、美蒂奇家族。
马车缓缓地驶出了好远,车内想起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杰诺瓦,刚刚阻拦马车的是谁?”
车夫立马恭敬地回应道:“弗朗切斯科阁下,您不用担心,只是一个东方女孩!”
闻言,马车里的人懒懒地嗯了一声,又恢复了寂静。
等到看不见马车的身影,又没有戏可看众人挥挥手,也就各干各的,只是经过海桑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看她两眼,然后远去。
一旁地侍女连忙上前,替海桑带好了帽子,稍稍理了理,才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吧!这活我可以自己干!”说着,捡起落在路边的篮子,挥手和她道别了。
海桑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中自然知晓她的意思。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她确实不合适再呆着了。
她沿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前行,那边正好的领主宫的方向。
刚走出几步路,海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刚刚那马蹄子分明是要落到她身上的了,怎么突然又被控制住了?
虽然车夫使了很大的劲,但海桑知道,这个时代,一条人命对贵族来说算不了什么。马惊恐下的力道极大,要说车夫有多拼命,海桑却是不信的。
难道说……是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