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暴风前夕
042、暴风前夕

书房内,柳钰瞥见角落里正摆着一盆兰花,白色的花瓣舒张,脉络清晰可见,淡雅的白玉模样宛如高雅的仙子,她眼中划过一丝温柔。

抬眼,对面的书架上零零散散地摆着几本书籍,她走过去,行走间,宽大的衣袖垂在地上,她皱了皱眉,心念一动,披及脚踝的黑发被玉兰簪子挽起,素色白衣变成了麻衣粗布,正是她之前的装束。

行至书架前,她指尖一点,随意地翻开一本书,一张张素纸暴露在她眼前,雾水顷刻间漫上眼眶,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虚幻,视线处,唯有那些字清晰可见。

“只愿君心不负,妾必执手相倚。”

最美好的记忆不过是遇见他,最美好的诺言不过是嫁给他。她忘不了鲜艳中的一抹灰色,他持着一朵兰花,眼神清澈如水。她无视那些穿着华丽的富家子弟,笑靥如花地许下她一声都不会后悔的承诺。

“门前春燕年复年,还道相思了却难。”

那是她的第一年的忌日,她死的时候太过悲伤,春雨绵绵,几乎愁断了他的心。那一日,他似乎又喝醉了酒,捧着酒罐,执笔大呼:“相思难,断相思难难难。”奋笔之后,他弃笔坐在了地上,竟是疯了一般地大笑,那一脸的泪水看的她心碎难耐。

“时日,雨至,秋寒,无人添衣于吾,悲从思来。”

她死后的第一个秋天,他终于不再喝酒了,也许是因为举杯消愁愁更愁吧!那一日,又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也许是雨勾起了他的回忆。他撑着伞独自站在庭院内,远远眺望,似在等什么人。她忍不住捂住嘴角,他是在等她呀!他总是会记得,她最讨厌带伞了。

“今日久坐,情难自禁,念汝,思汝。唯一问,汝可安好?”

第二年,他不再喝酒,不再在雨天撑伞等她,只有思念的时候,才会在庭院里站一会儿,但眼中的悲寂似乎更深了。他喃喃自语,问她是否安好,那时,她便站在他面前,回了他一句:“我很好。”可惜,他听不见。

那样浓烈的感情击得她溃不成军。

柳钰抚上胸口处的位置,那早已没了心的地方,似乎传来微微的刺痛感。泪水几欲落下,酸涩之意梗在喉间。

“柳姑娘——”

柳钰连忙拭去眼角的盈盈泪水,转头看去,门口处站着一个身影。透过素纸的时空,光亮从他身边晕开,隐约朦胧。

荣臻手捧着书籍,有些讶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刚刚似乎看见了柳钰在抹泪。她为何伤心流泪?看到她眼角微微泛红的模样,他竟有些心疼。

这个认知让他微微吃了一惊。沉下思绪,他一再告诫自己,妻子柳霏钰才是他今生所爱,那心底的异样不过是出于怜悯之心。

如此一想,便觉得豁然开朗了许多。他越过柳钰,将手中的书籍整整齐齐地列到书架上。转身,正看见柳钰手中捧着一本书,右手还执着一张素纸。

他眼眸沉了沉,声音平淡:“柳姑娘可否将手中的书本和纸片交还于我?”

柳钰这才恍然,愣愣地将手中的递交到荣臻手中。

荣臻双手接过,脸上有一丝动容,不过眨眼的瞬间便消失不见。

望着面前放书的背影,心中隐隐的急切让她不自觉地说出了一句话:“如果荣夫人回来了,你会怎么样?”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他们的日子只剩下三天,何必再让他痛苦一次。

荣臻眼中先是飘过一丝亮光,之后又黯淡下去:“柳姑娘说笑了吧?何曾听过死者回生的?”

柳钰面色僵了一下,回道:“是我多语了。”

荣臻朝她浅笑,笑容依旧温柔,却少了些东西。曾经的他看她时永远是笑得毫无得体,如今的他,虽然还对她笑,但是多了些疏离。

感慨间,一个娇俏的身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面带焦虑。

“荣大哥,你听我说,柳姑娘她……”话在瞥见那淡雅的女子时顿住,卡在喉间再也说不出来,身体有细微的颤动。

荣臻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细微之处,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悦:“程小姐这样乱闯别人房屋的习惯实在不太好。程小姐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程敏因为心系荣臻的安慰,并没有仔细地将他的话听进去。她盯着柳钰,面容有些僵硬,干笑道:“原来柳姑娘在这儿啊?”

“天色已晚,程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不然程老爷又要向我要人了!”荣臻越发不悦,话语间已有逐客之意。

程敏瞥了一眼柳钰,咬了咬下唇,一跺脚,一副拼了出去的样子,道:“荣大哥,我有事情和你说,你先出来一下。”

无论如何,她也要让他离那妖物远点!

荣臻道:“还是在这儿说吧!孤男寡女怕毁了小姐的清誉,有柳姑娘在这儿做个见证,也好!”

程敏如何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她不过是怕自己赖上他!她心里急得直跺脚,她堂堂程府大小姐,岂会如此不知羞耻!

她指着柳钰,等反应过来,又连忙放下手,咬咬牙,道:“那我来之前,你和她不就是孤男寡女吗?怎么就不怕了?”

荣臻冷哼:“清者自清,程小姐有什么事还是快说吧,等程府的人找了过来,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有些话不方便外人听。”她瞥了一眼荣臻身旁一直淡漠不语的女子,越发觉得她森冷。

听到程敏阴阳怪气的话语,荣臻冷了脸色:“可在荣某看来,程小姐更像外人。”

柳钰眼中闪现点点晶亮。

“可是,她,她是,她是……”程敏焦灼,看着那张淡然从容的面容,她憋红了脸,连说了几个“她是”,却怎么也吐不出接下来的字。

她一着急,道:“那不成你是喜欢上了她?”

荣臻一愣,惯性地朝柳钰看去,亮光下,她的面容越发安静柔和,低垂的眼眸,给人特别安心的感觉。发髻上的兰花簪忽然夺去他所有的视线,重重影影下,似乎分离出一张明媚的脸。

他目光一顿,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了一张他思念了多年的脸。他眨眼,定了定神绪,眼前哪还有那张脸的踪影?

那一愣神间,见他变幻莫测沉思的模样,程敏有些冷寒,他是真的爱上那妖物了吗?

内心忽然涌上一股热气,她道:“荣大哥,你不能爱上她,你会后悔的!”

“为什么?”荣臻下意识地反问。

柳钰也是一脸迷惑,不过下一刻就被她的话给惊到了。

“因为她不是人!”

“啪——”几乎在话落的同一瞬间,清脆的声音响彻半空。

荣臻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抬眼撞进对方受伤的眼神里。“程小姐……”

程敏捂着有些发红的左颊,眼睛通红地盯着他。“你敢打我?我爹都没这么打过我!”

“程小姐,我……”

程敏挺直了腰板,眼神里闪过一丝狂热:“你一定会后悔的!”

话毕,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荣大哥,你不去追他吗?”

荣臻看着远去的背影,心中生起一股歉意。他道:“她值得有更好的选择。”

鼻翼下飘过淡淡的兰花香。屋内兰花正盛,白花雅雅,绿叶青青,舒张的姿态像是在等待谁的归来。

这世上有没有抹去人记忆的法术?

荣臻,如果可以,我只愿你把曾经你我的美好全部忘记。

之后乌云密布,却独独不下雨,三日的时光便在这分外阴沉的日子里度过。

海桑抬眼看了一眼天空,黑云压山山欲摧,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压抑。这样的日子,果然不是一个好兆头。

海桑低叹,朝来人道:“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诺轻轻一挥衣袖,二人周身绕过一道淡蓝色金光,只听耳边狂风猎猎,瞬息影影,片刻功夫,两人便伫立在庭院内,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重的铁锈气息。

庭院中央被隔离出一道屏障,屏障内,隐约可见两道身影,一坐一卧。定睛一看,柳钰正目含悲切,双手紧紧地抱住怀中的人,五官俊秀,儒雅淡然,正是荣臻无疑!

此刻二人的衣服皆有些破损,身上都沾染了一些黑色的物质,二人身边不远处有一块黑中带红的泥土。

海桑惊讶,上前两步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分明感觉到,荣臻的气息薄弱,生命的迹象正在一点点褪去。

不过三日的光景,她如何也想不到,事情竟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听到声响,柳钰抬起头,原本淡雅韵秀的眼眸已然变得空洞无神,见到海桑,那苍白惨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神采。她抓住海桑的衣角,整个人几乎趴在她身上,神情急切道:“海桑姑娘,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救救我相公,我已经用尽一切力量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求求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能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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