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贝娅特丽
019、贝娅特丽

阳光透过琉璃窗户,洒在屋内的描金地面上。白色的洋床上,褐色的卷发扑在枕头上,女子眼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向上卷翘。因为熟睡,她雪白的皮肤上透出淡淡的粉晕,美好的就像遗落在人间的天使。

“贝娅特丽。”远处传来轻轻地呼唤。

睫毛轻颤,女子微微睁眼,蓝色的眼眸清澈如潭。她嘤咛一声,偏转过头,褐色的头发滑落到一边,露出右耳红色的耳钉。

海桑睁开眼,一幅精美的彩色壁画落入视线,再细细一瞧,这画竟是在天花板上。她起身坐起,被子从身上滑落。她环顾四周,是一个华美的房间,透着别样的异域风情。白色的壁沿描着金花,白色的大床,彩色琉璃窗,白色的梳妆台上镶嵌着一枚银镜。

透过银镜,海桑看见一个白肤蓝眸的少女,褐色的卷发长长的披至腰间。右耳的红色耳钉熠熠生辉。

“贝娅特丽。”

屋门打开,一个头戴帽子,着紧身蓬蓬裙的中年妇女推门进来。妇女上前拉住海桑的手,关切道:“贝娅特丽,我的女儿,你身体好些了吗?要不再请弗兰切斯克神父来看看。”

有过之前的经历,海桑熟练地从脑中提取信息。这是一个她曾经从来不曾知道的一个世界,有着奇怪的语言,奇怪的习俗。

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佛罗伦萨贵族家的小姐,名叫贝娅特丽。上有一个出嫁的姐姐罗塞拉,下有一个弟弟恩佐。面前的妇人是她的母亲是马里诺夫人,父亲因为常年在外,家中的大小事务都是马里诺夫人打理的。

前两天,贝娅特丽受了风寒,发起了高烧,便一直由弗兰切斯克神父照看。

弗兰切斯克神父是一个喜欢穿黑衣的男人,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一个高雅的绅士。

弗兰切斯克神父伸手翻了翻她的眼皮,从黑色的衣袋里翻出一个金属的十字架,伸手过来。

海桑一惊,身子向后移,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心想,原来绅士就是流氓啊!

马里诺夫人紧锁眉头,声音有些不悦:“贝娅特丽,你这样很不礼貌。面对对方的赠礼,淑女应该双手迎接。”

拿着金属十字架的手微微一顿,他笑道:“马里诺夫人,可能是我的举止让贝娅特丽小姐误解了。贝娅特丽小姐,你不用担心,一个合格的绅士是是绝不忍冒犯美丽的姑娘的。让我来为小姐带上吧!”

海桑红了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叫“尴尬”的物质。冰凉的金属质感穿透皮肤,海桑摸着胸前的十字架,心中困惑:这个小东西能有什么用?

弗兰切斯克神父闭眼,态度虔诚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转身对马里诺夫人道:“多谢真主保佑,小姐已经没什么事了!”

马里诺夫人听罢,心中如落了块石头。她上前抱住海桑,道:“我的女儿真是个好姑娘,连真主都在保佑你,今晚我们一定要庆祝一下。”

海桑撇撇嘴,她身体好和真主有什么关系?面上随口附和着对方。

因为马里诺夫人的热切,海桑在这里吃到了第一餐豪华盛宴。长长的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纤尘不染,长桌上摆着烛台和鲜花,格外的华美。

海桑捻了一朵鲜花轻嗅,觉得这儿的风俗倒是令人生喜。有着这鲜花的配衬,吃饭似乎也变成了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长桌一边的英俊少年向她遥遥举起手中的杯子,道:“二姐病愈,弟弟我祝福姐姐。”

“恩佐客气了。”陌生的词句轻轻松松地就从嘴边吐出。海桑也端起了一旁的杯子,酒红色的液体不住摇晃,据说这是佛罗伦萨最有名的葡萄酒。她轻抿一口,其味清甜,比王母的仙露还要好喝许多,她忍不住仰脖喝尽了杯中的酒。

刚放下酒杯,就见对面的马里诺夫人正一脸不悦地盯着她。

“一场病后,竟又忘了淑女的德行吗?”

海桑闻言,默默地低下头。只顾着美酒,竟忘记注意行为了,索性对方没有看出不同,只是之后要更加小心了。

见她态度诚恳,似有不悔,马里诺夫人的脸色总算好看了许多。

在这空档,侍女将餐车推了上来,一盘扮相不错的牛排呈现在海桑面前。她调动着脑中的记忆,拿着刀叉,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块肉来。这次倒不是因为怕被马里诺夫人嫌弃不够端庄,实在是不习惯用它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露出了破绽。

显然,马里诺夫人是不会想到这一层的。看她举止忽然变得温雅,马里诺夫人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海桑看了一眼对面含笑的马里诺夫人,又低看了一眼叉子上带着丝丝血迹的肉,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本来想说这肉没煮熟的,可是不巧余光瞥见一边插着带血牛肉,吃地津津有味的恩佐,卡在喉咙里的话就被咽了下去。

她到底还是习惯吃熟食的,吃了几口便放弃了。马里诺夫人只当她身体刚好,也未多在意。

一顿晚餐下来,海桑吃得实在憋屈,吃不饱不说,还时刻被逼着注意举止。夜间,她躺在宽大的床上,寻思着明日去街上寻觅点吃食。

第二日,海桑早早地就起床出门了。为图方便,她寻了套侍女的衣服来穿,虽然穿在身上依旧有些别扭,可总比那中看不中用的蓬蓬裙好上许多。

或许是侍女的衣服起了些作用,期间并未受阻拦,她很快就从偏门跑了出去。

沿着热闹的集市而上,一路上,她看见不少稀奇的玩意儿。有精致的大理石人形雕塑,有色彩斑斓形状不一的糖果,有白色眼圈的棕色母牛……这呈现的是一种与汴京全然不同的繁华,整个集市弥漫的是艺术与生活的气息。

不自不觉,海桑来到一条河边。河很宽很长,将城市划分为南北两岸。河水清澈如碧玉,足可见底。

海桑隐约从脑海中得知这条河的名字:阿诺河。

她行走在河边,迎面而来的风轻轻撩起她褐色的卷发。思绪悠悠,汴京、赵元俨、曹王、梧挽、耶律擎,他们已经和她隔了一个时空,现在回想起来,不真实得如同昨日的南柯一梦。可这又是实实在在发生在她身上的,穿越之事确实玄妙,让她不禁想起印刻在时空之轮上的八个大字:“万态洪荒,似梦非梦。”

独行在河岸边,一个黑色的身影吸引了她。男子静坐在河岸边,似在思考些什么,过了片刻,他一手支着地面爬起,盯着河面看得出神。

男子背对着她,海桑看不清对方的神色。这时,男子忽然向前倾去,海桑惊呼:“不要。”

她一下子跳到男子身边,双手死命地扒住对方的左臂,苦口婆心相劝道:“人一生不容易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世界那么大,风景那么美,你还看够,这样寻死你就不遗憾吗?”

男子原本还在挣扎的身躯微微一顿:“寻死?我没要寻死啊?”

“你别骗我了,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我一放手,你可不就跳了下去。”说罢,海桑双手箍得更紧了。

男子哭笑不得:“这位小姐,我只是想捞起我掉落在河里的诗篇。”

“嗯?”目光扫向河面,果见上面飘着一张白纸。海桑讪讪地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

男子轻笑,附身将水上漂浮的纸片捞起,他捏着两角,水线从纸面上垂垂直下。待水滴得差不多了,他才将纸扑在平整的地面上。

海桑将头凑过去,纸上的字迹清晰而现——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正以推动我那崇高的造物主,

在我之前未有永恒之创造,

我将与天地一同长久。

进入者,必将断绝一切希望:

傲慢,戒之在骄,负重罚之;

嫉妒,戒之在妒,缝眼罚之;

暴怒,戒之在怒,黑烟罚之;

怠惰,戒之在惰,奔跑罚之;

贪婪,戒制在贪,俯卧罚之;

暴食,戒之在馐,饥饿罚之;

淫欲,戒之在色,火焰罚之。

一字一句,敲得她心头有些震撼 ,她趁机又瞟了一眼散落在男子身旁的其他纸张。

——意志若是屈从,不论是程度如何,它都是帮助了暴力。

——我崇拜勇气、坚忍和信心,因为它们一直助我应付我在尘世生活中所遇到的困境。

——月亮下面的金钱,从没有使劳碌的人类有片刻的安静。

——如果爱,请干净地爱,把爱情献给爱情。

——道德常常能填补智慧的缺陷,而智慧却永远填补不了道德的缺陷。

海桑抬头看了一眼男子,面庞干净,散发着浓浓青春的气息。她知道这边的人看上去都比汴京的人成熟些,就如她现在名义上的弟弟,不过十四的年纪,男人的韵味却已经舒张开。由此可见,面前的男子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罢了。

海桑有些惭愧,她一千多岁的仙龄,也是做不出这样触人心的诗句的。这人,绝不平凡。

男子恰好看向她,一下子撞进她的蓝眸之中,男子发出细微的讶异声:“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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