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关于元以及元的一切
第十章 关于元以及元的一切

长安向北,是连绵不绝的横岭山脉,自南向北有三道关,分别是拥都、封峪和虎牢。

出虎牢关,也就走出了横岭山脉,山脉前一条自西向东的大河,名为庐水,跨过庐水,也就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帝国北方平原。

杨歌他们赶着牛车,走的很慢,足足花了三个月才穿过三关,走出横岭。

这三个月里,洛忘雪天天黏着季狂澜,疯了般地跟着他学习元技术。

洛忘雪第一次获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跟着杨歌一起观造船时,她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小姑娘望着悬停在半空的小船,又哭又笑,涕泗横流,啊啊大叫,就跟傻了似的,把季狂澜和杨歌都吓的不轻。

这三个月里,杨歌凭着控师父的酒,每晚都能观造船——可他真正的心思却并不在元技术上。

他想证道。

也许是杨门一脉骨子里尚武的血脉刺激,也许是因为三个月前在拥都关客栈里亲眼目睹了白轩人御剑的英姿——总之,少年认真的心不安静地沸腾了起来。

他想证道。

特别是平日里和同行的太上长谈,更加坚定了他的证道之心。

太上告诉他,证道之后,可成宗师,宗师吞元,或可平川、或可填海、或能逐日。

那还是人吗?

可每当杨歌听的两眼放光,心动不已之时,太上却总会伸出修长的手,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告诉他说:“证道的确强大,但却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事物。”

“什么?难道还有什么比证道更强大吗?”少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太上就会望向正躺在牛车上痛饮村酒的季狂澜,点头说道:“不错,你要记住,证道者,可以改变自己。当然,这对人来说,已是登峰造极。但你师父的研究,却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证道者,可以改变自己,这对人来说,已是登峰造极。

这是杨歌记住的君一剑的第二句话。

改天地易,改自身难。

少年听的似懂非懂。

太上微微一笑,告诉他说:“不要有杂念,好好跟着你师父学。”

杨歌很认真地点点头。

他跟了季狂澜三年有余,早已把师父怀里的那本破旧的《元论》给背的滚瓜烂熟,他熟悉地元、海元甚至天元每项属性、每种用途、每类开采方法、吸收原理甚至很多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秘辛。

比如他知道帝国历史上的十大惨案里有七大惨案都是因为地元或海元而起。

剩下那三桩案子,是政治案件,比如最近的那桩,发生在十三年前的深夜。而帝国民众也只知道帝国历史上有着三大惨案。

他们根本不知道、没听过还有什么其它七桩案子。

比如稍微靠近现在的是在二十五年前,帝国第二十六任皇帝,君问武的父亲天平帝还在位时发生的。那时,帝国在东海上有一座岛。

这座岛叫尖阁列岛。

尖阁列岛不仅能钓鱼,尖阁列岛的周围的海底储藏着巨量的海元。

因此,尖阁列岛成为了天央帝国在东海上的一大海元开采基地。

在帝国开发尖阁列岛之前,尖阁列岛上有原住民,他们称自己为扶桑人,在帝国的开采队伍抵达尖阁列岛之前,扶桑人生活在这里,但他们的社会形态还非常落后,没有证道者,虽然知道海元是什么,却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开采,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在发现这群扶桑人后,天平帝本着不兴战事,安息养民的基本国策,往尖阁列岛输送了打量的人才与建设队伍。

人才,是去教导扶桑人如何开采、储存海元,并利用海元来发家致富的。

建设队伍,是去建造开采基地,以及一系列基础建筑的,比如店铺、医院甚至学校。

天平帝希望扶桑人在帝国的教导下能够脱贫致富,并为帝国开采海元,据说他甚至已经拟好了圣旨,准备与扶桑建立非常良好的贸易往来与劳务关系。

扶桑人确实很开心,他们没有想到脚底下竟然踩着金山,自己却不知道。

于是他们从天央人手中学会了所应学会的一切。

然后他们开始采集海元,但不是为帝国采集,而是为他们自己。

他们赶跑了帝国派遣到尖阁列岛的所有队伍,霸占了帝国为他们建好的所有设施,因为基本国策,以及扶桑人先前无比热情的伪善,天平帝并未派遣特别多的军队随支援队伍上岛。所以扶桑人突然的翻脸不认人让岛上的天央人有些发懵。

有天央人抗议,却被人数众多、占据主场优势的扶桑人给打伤。

有人不愿意走,于是就被扶桑人乱刀砍死,或者丢到海里喂鱼,尖阁列岛么,很多鱼。

惨案由此开始,具说被扶桑人变脸杀死的天央人足有五百之数。

天央帝国被从尖阁列岛上赶了出去。

然而惨案并没有结束,实际上几乎还没有开始。

天平帝听闻此事后龙颜大怒,这等背信弃义、心狠手辣的小人行径,与畜生有何区别?

那么对待畜生就应该用对待畜生的手段。

具说天平帝以修生养民为己任,几乎可以说是天央帝国历史上脾气最好、性情最温和的皇帝之一,可因为此事,天平帝一怒之下将御书房里只要能砸的宝贝全给砸了个稀巴烂,由此可见其怒气之盛。

但即便是这样,天平帝依旧未动刀兵。他一辈子都未动刀兵。

他做了一件事,这件事如果让天央二十七代帝王,尤其是现在的君问武知道,都会骂自己的父亲丢了君家的脸!

天平帝派了一个人跑到尖阁列岛上去抗议,去谴责,去以伦理道德来攻击扶桑人。

天央帝国二十七代帝王,虽然有不少一辈子都未曾掀起过战事,但他们无疑都继承了祖先天太祖的立国名言。

“面对敌人,先碾过去再说。”

所以天平帝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异数——面对敌人,他没有碾过去,而是派人去抗议。

这场抗议注定成为笑柄。

然而再次出现了意外,意外出在天央帝派去抗议的这个人。

这是个老头子,姓唐,是东海唐家的老家主——之前杨关庭曾说过,东海唐家,是和长安杨门并列的与国同辈的至尊世家。

唐老头子是位龙王。

证道之上,可成宗师,宗师可填海,巅峰是龙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据说,当时唐老头是上午去的,结果唐家午饭还没做好他就回来了,压根没说抗议的结果怎么样,正常吃饭、午休,到了下午出门按惯例听大戏去了。

有好奇的唐家子侄实在忍不住,待老爷子出门后悄悄驾快船跑到尖阁列岛附近去观望,结果驾着船在海上转悠了半天,按着地图找到天黑也没找到尖阁列岛。

到了最后,他们才幡然醒悟,不是他们找错了地方,而是尖阁列岛没了。

岛没了。

整个扶桑一族,合共一万来号人,全部跟着尖阁列岛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按照唐老头回复圣命时的说法,他去抗议,扶桑人不等他说话,举着刀枪棍棒就要来杀他,老爷子惊慌之下,正当防卫,一不小心就把整个岛给掀掉了。

据说老爷子当时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一把老骨头差点被这帮蛮夷给乱刀分尸,差点到老了死了都没能入祖坟为安。。。。越说越不像话,把以和为贵的天平帝气的七窍生烟,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东海唐家的老家主,还是位龙王,难道把他治罪不成?最关键的是,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呀!

此事就此不了了之。

其实还是有后续的,尖阁列岛虽然没了,扶桑虽然没了,但海元还是要采的。

于是天平帝也正好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命唐老爷子将功赎罪,在尖阁列岛原先的位置再弄座岛出来,帝国要在那里建海元采集基地。

龙王填海!填海造岛!

没有人亲眼看到这个过程。

但是唐老爷子真的在尖阁列岛原先的位置弄了座几乎一模一样的岛。

只不过上头再也没有了扶桑这个民族。

尖阁列岛海元开采基地,现在依旧是帝国在东海上最大的海元基地之一。

尖阁列岛惨案,有着五百条天央人性命,和整个扶桑族上万条盛名在里头——这件案子被朝廷压的死死的,密不透风,极少数人知道。

然而杨歌知道。

因为他是季狂澜的徒弟,是征天的传人,他了解元以及元的一切。

当杨歌如数家珍地他所知道的关于元的一切说给太上听的时候,他关顾着沉浸在讲述中,却没有注意到身边太上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亮。

“太上,你知道地元为什么凝聚在坚硬的黑曜石中吗?不是因为它的属性与岩石相近,恰恰相反,地元的能量结构和属性与岩石完全不同,地元其实非常灵动而脆弱,正因如此,它才不得不以黑曜石为依托,才能凝聚起来。”

“太上,我常在想这是不是意味着现在的证道者,特别是主吞地元的证道者的修行理念是错误的?比如说,平川境宗师的力量以势大力沉著称,这符合大地的特点,却并不符合地元真真的特点。”

“太上,你知道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只有地元、海元和天元吗?曾经这个世界处处流淌着元力和无穷无尽的能量,我可以想象得到,那时这个世界的强者应该很多——人类也可以仅凭开发元力就征服苍穹,日行千里。不知道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太上。。。”

太上听着少年的话,从最开始的双眼发光到逐渐陷入了沉思。

终于,当一行四人走出横岭那天的清晨,太上把杨歌叫到一边,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说:“我传你一套剑法把,你专心跟着师父学习,每天只需把我这套剑法练习三遍即可,不用多,但也不要少。至于证道一事,先放一边,把心思沉下来。”

杨歌望着太上深邃的白瞳,开心地笑了。

他很清楚,太上是证道者,而且还是实力高绝的证道者,只是不知太上所吞元力,是天元、地元还是海元?这三个月里,压根没有人再来进犯,所以杨歌并没能看到太上真正出手。

但太上是不会害他的,这么一位高手教给自己一套剑法,然后告诉自己只练剑,不证道,那就一定有他自己的深意。

照做就是,有利无弊。

“你是杨门之后,所以血脉里应该流淌着杨定桑的道魂传承,杨定桑以画戟入道,在位列宗师后创造了一套独有的戟法,名为《霸王落戟诀》,你是庶子之身,接触不到这套戟诀,自然也很难练成你们杨家的神戟。但是早些年间,你杨家曾出过一位异数”,说到这里,太上的声音变得悠长而缓慢,他抬起头望着天空,似有所忆,“这位异数不好画戟,独痴剑法,在位列宗师之后,创造出一套似戟实剑的霸道剑诀,名为《大道惊雷诀》。”

杨歌听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身为杨家子孙,他却从未听说过杨家有过这么一位先人,有这么一套剑法。

太上低头看了看少年惊讶的脸,不由得笑道:“你是庶子,在杨府里并无特别亲近的亲人,没有听说过他也是正常的,这套剑法只在杨家嫡系一脉传承,你父亲杨关庭、祖父杨国干都会这套剑法——只可惜,唉,他们只是把这套剑法用于日常功课,从未精心研究过它。不过就算他们想研究也研究不出什么,因为他们传承的这套剑法,是不全的。”

“真正的《大道惊雷诀》,在我这里。”太上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你终究是杨家后人,这套剑法传给你,也算不得外漏,想来你那位先人也不会怪我罢。”

说着,君一剑从怀里掏出一本和季狂澜袖子里的那本《元论》一样破旧的剑谱,递给了少年。

“《大道惊雷诀》一共有十三道剑招,你父亲和祖父,只知前十,不知后三,很可惜,这剑法真正的威力,就在后三招上,前十招虽然霸气凶狠,却终究只是普通的剑招,只不过激进点儿罢了,其实,这十招的酝酿和进逼,其实都是在为最后这三招做铺垫。”

杨歌好奇地翻开剑谱,想要去看这最后三招到底是什么样的,却被太上伸手拦住。

“先仔细练好前十招,和你父亲与祖父一样,练成之后,即使见到证道者,打不过,却也死不了。至于后面这三招,在没有融会贯通前面的剑招之前,你都不要看。”太上平和的面孔上竟然难得浮现出一丝肃穆,“切记!切记!后三招极度霸道,招式间蕴藏着你这位先人的道魂传承,如果准备不足就冒然观学,后果非常眼中。切记!”

连续三个切记,杨歌不由得也严肃起来,他合上剑谱,认真地点了点头。

和这个小家伙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太上知道杨歌的脾性,眼前这少年做事极为认真,所以,当他认真点了点头的时候,就表示他一定会按照自己的话去做,所以他很放心。

这样的一个少年,任谁都会很放心。

《元论》,和《大道惊雷诀》。

杨歌现在有了两本破书。

他很认真地研读这本剑谱,就像三年来很认真地研读《元论》一样。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是本剑谱,他是要练剑。

可是他没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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