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昨天早上我走出办公室门口看见高二级花，她竟然看了我几眼。”宁宇靠在椅背上，对桐璃说道。

“还瞎哔哔啥？十点半了，晚自习下课半小时了，你不怕回去被骂成狗啊？”桐璃清理桌上的书本。

“不是看你晚自习才来嘛，想跟你聊聊。”宁宇被说的没有脾气，“再说这个点回家我爸还不会说我。”

“那你妈不说你？我不信。”桐璃大大咧咧地把课本扔进抽屉里。

“爸妈离婚了，我跟我爸住。”宁宇就像说着晚餐吃了什么一样随意。

桐璃却不这么认为，支支吾吾了会儿，说了句对不起，少见的不好意思起来，宁宇看着桐璃少见的反应，觉得颇有趣，便问：“怎么了这是？我都不在意，你娇羞什么。”

“你不在意?真的？”桐璃问，宁宇点头。“那就好。”桐璃松了口气。

“这两天咋没来学校，去哪儿了？”宁宇打算换个话题。

“关你什么事，有事不来呗。”桐璃翻了个白眼。

“哦。”宁宇闭上嘴，收拾书包打算走人。

“喂喂喂，生气啦？一个玩笑都开不了？哎呀，我就是发烧请假去医院，完了回家休息一天啊。”桐璃见宁宇没有说话，赶忙缓和，“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没有，这个点是该回家了，太晚不安全，你也早点回宿舍，身子刚好，别又病了。”宁宇起身挪开椅子。

“你骑自行车了？家远吗？每天晚自习骑来骑去的，不累吗？”

“骑了，十多分的路程，不累。”说着便走出门口。

今晚月亮真大真圆，还是橘红色的，宁宇把单车推出校门口骑起来。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猩红之月？宁宇脑洞大开，想到英雄联盟里一款皮肤的名字。

英雄联盟是宁宇最爱的网络游戏，也是他为数不多的长项之一，一区王者，这技术可以和许多网络主播相提并论了。

换句话说，在几百上千万玩家里，他排前两百名，或许现实太失败了，只能从游戏中找到存在感和成就感，宁宇苦笑一声。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冷清地伫立在那，给边上的梧桐树增添了一丝阴森感。宁宇想到那个雨夜，心里不禁发怵，直到现在他还不清楚当时背后有没有人。

单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忽然被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断。宁宇猛然间看到前方有人，一个躺在地上的女人。宁宇的心跳骤增，肾上腺激素暴涨。

前几天跳楼的女人，他的记忆和今夜重叠。怎么回事，宁宇喉咙干涩，感觉心要蹦出来了。地面湿哒哒的，那是血液，那么一大滩血液，从女人身上流出，似乎不会枯竭。

“救救我。”微弱的声音传进宁宇耳中，宁与身体一怔。“帮我打120。”是女人在说话。

宁宇把单车停在路边，秉着呼吸走前去。

不是印象中那张脸，印象那么深刻，他不会认错。宁宇心中多了一丝安稳，女人脸上没有血渍，皮肤滑嫩，看长相不过大学刚毕业，严格来说应该是二十出头的姑娘。

可是姑娘脖子以下的部分惨不忍睹，双手硬是弯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贴在地上，双脚严重变形，小腿自膝盖处脱落，只剩下零星半点的肉还维持着腿的形状。

“你......”宁宇胃里一阵翻涌，似乎食物要从喉咙里喷溅出来，死人不是没见过，可这么惨烈的事故现场宁宇还是第一次见。

“我刚刚被一辆卡车撞飞了，卡车逃了......”女孩声音虚弱，似乎挤出一句话都要用毕生力气，“救救我，要不我会死的。”

“可我没带手机啊。”宁宇脸上满是恐慌，“你的呢？”

“一开始有个乞丐......手机在钱袋里......可是他拿走了......跑了。”

“啊？”宁宇的胃像被一只大手掐住，很是难受，“那怎么办？”

“救我，求你了，送我去医院......你要多少钱，我都给。”

“不是给不给的事，大半夜的，你要我怎么送？”宁宇也很无奈，“万一......”你要在路上死了咋办？下半句他没说出口。要不逃吧？一遇事就胆怯，一遇麻烦就想逃。

宁宇有时候恨死这样的自己了，可是他没办法，多年来养成的性格，甚至是，刻骨铭心的本性。

“你要走？丢下我不管？”女孩眼神毒辣起来，“你们......可真自私。”她想要站起来，可是四肢全断了，又没力气，只能怨恨的盯着宁宇。宁宇慌了豆大的汗珠自额间冒出，放过我，我不想掺和这么多事的。

“乞丐不是更可恶？他拿走你的钱和手机，连一个电话都不打，他就是混蛋，可我呢？我只是个高中生，我没钱没手机还要如何帮你？我随意搬动你的身体，会让你死得更快。我都没有直接走了，我还要怎么帮你！”

宁宇急力辩解。

“你帮我拦车啊！你必须得救我！我不管！人类就是恶心，人类就是自私。”女孩理智接近崩溃的边缘，尽管声音虚弱，可她的语气中包含着无穷的怨念。

宁宇不为所动，后退一步慢慢转身，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走啊！你走啊，总有人会救我，如果我没死——”女孩哧哧的笑了，尽管语气那么虚弱，可她还是笑出了声，“你就死定了，你这张脸，你这身新雅中学的校服，你这个脏脏自私的人。我记住了。”

宁宇顿时停下脚步，嘴角划出一抹微笑：“你确定要逼我？”

他脑中一一划过被人肉后的结果，嘲讽、取笑还是小事，一系列的困扰会接踵而至，被所有人唾弃，被所有人捉弄，被所有人排斥，走到哪儿都会被骂没有人性之类的。他的生活他的自由，都会毁于一旦。

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被人认出，他的一切都会被夺走。够了，他现在已经受够了那两个叫做父亲母亲的人的鄙夷，他不想被整个社会鄙夷和放逐。他绝对会疯掉，那种感受，他品尝的够多了。

“是你逼我。”女孩凝视着宁宇。宁宇慢慢笑了起来，重新回到女孩身边，女孩心里转瞬间充满希望，果然，贱人就是需要恐吓才有用。

“对不起......”宁宇缓缓拾起血泊中两块巴掌大的碎步，他一开始就发现了这块布。大概是女孩衣服上被卡车撕裂下来的吧。

“什么？”女孩不解，可一会儿却瞪大眼睛。宁宇慢慢蹲下身子，看着女孩，他那漆黑如墨的眼中包含着莫名的情绪：“我不想这样的。”

一瞬间宁宇把右手的破布捂向女孩的口鼻，同时左手压上去，女孩子忽然发觉死神就在自己的身边，她想反抗，可残破的身体能提供什么帮助，她下意识地摇头，试图甩开宁宇的手。

可宁宇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双手持续用力，青筋凸起，咬紧牙关，双眼通红，瞳孔因气愤剧烈颤抖者，脸上表情前所未有的狰狞。

女孩眼中升起一阵绝望，她想哀求宁宇住手，可根本说不出一句话，她心里祈求着，哪怕现在跪在宁宇面前舔他的脚，随意让他蹂躏，只要别杀死自己就好了。

她的呼吸慢慢短促，大脑意识开始模糊，心里生出一种后悔又痛恨的心情。

如果周围有路人，绝对会看到一生中难忘的一幕，那是怎么样的一幕，宛若一个天神在教化一条濒死的灵魂，又似一个恶鬼在抹杀野草般的生命。这分明是一场哑剧，可偏偏耳中响起高亢的协奏曲。

这场面就像中世纪古堡里挂在墙上的哥特系壁画，妖艳的猩红为底，一个全身扭曲过度的少女被木钉钉在地上，少年背对着画面，跪在一边，双手似乎在抚摸少女的脸颊。

头顶上乌云密布，天空黑的惊心动魄。这是一幅只有鬼神才画得出的画作。

“滴答——”宁宇从狂暴中惊醒，汗珠滴到女孩的脸上。可是女孩已经死了，头歪向一边，眼睛暴凸，没有闭上，眼瞳中透出死亡的灰黑色。

宁宇一惊，忙把破布甩开，女孩的脸失去宁宇双手的支撑而帖在地面上，眼睛看向前方，似乎注视着自己最后的归宿。

宁宇吞了口唾沫，喉结滚动。我是怎么了？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杀人了？宁宇摸向脸颊，他摸到冰凉湿滑的液体，那是泪，原来刚刚的，也是泪啊。

怎么办才好，明天会有人发现，然后报警，最后抓到我，我可能被枪毙，可能坐一辈子牢，我人生会毁掉的，必行。我不能被抓住，你死了就死了吧，别扯上我，你活该。

思至于此，宁宇恶狠狠地爬起来，像是给自己打气，他捡起地上的破布放进书包里，随后观察起自己的服饰。

很好，身上没有血，手上也没沾到血，只是膝盖处有一丝血迹，不是很多，天这么黑，一般人不会注意。没有东西遗落吧，他打量起尸体和地面。

天空响起闷雷，空气压抑潮湿，一会儿要下大雨，足迹血迹会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很好，地上没什么东西，我被发现的几率会小很多。宁宇大脑高速运转，想着如何收尾。

他最后看一眼女孩，躺在地上的只是一副毫无生命力的尸体。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逃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