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萧萧走了,和他的爸爸妈妈一起,去成都定居,我们在百里樱花树下,挥泪告别。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我说。
她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她说:“落清,我会回来的,想你了,我就回来找你。”
时间不一定会抚平所有的伤口,但是,一定会让你看清一些人。
其实有些时候,我们明明已经看穿了,可是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
在吧台遇到一个女孩儿,她长得很漂亮,五官精致。我对她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有个男人去搭讪,说了句:你今天心情不错。
她说:“有些事,逃得过对酒当歌的夜,躲不过四下无人的街。”然后,潇洒的走出了酒吧。
我想,每一个漂亮的女人,都是有故事的。
而那些一生平平淡淡,庸庸碌碌的人,就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吧,可惜,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真的太多了。
天有些黑的时候,我收到一封匿名短信:月西楼,一个人来。
等我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已经关机了,我不知道是谁,心里却充满了好奇。
月西楼是一家茶馆,里面常常坐着一些闲的发慌的人。而我所熟悉的这个城市,人们总是行色匆匆,永远都是在赶路,一刻都停不下来。
茶馆里做的,大多都是老人,他们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可惜膝下儿女都忙着挣钱,于是,他们就常不在这里,下下棋,聊聊天。
我想约我的人,应该是比较好静吧。
想来想去,我身边好静的人,大概就只有陆凌寒了吧。
我给陆凌寒打电话,关机。
在茶馆里等了半小时,那个人依旧没有出现,我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穿着大衣,带着帽子和眼镜的人,迅速的坐在了我的对面。
“哥……”我小声的喊了一声。
他抬起头,一脸的狼狈不堪和沧桑。这段时间警察一直在找他,见不得光的日子,一定很煎熬吧。
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我坐下,然后把我的手机拿过去,关了机。
他说:“手机我先拿着,等我离开的时候再还给你。”
我冷冷的笑得,我说:“如果我要报警,何必用手机呢,在这里大声喊两句,动静也应该不会小。”
他有些无赖的笑了笑,声音低沉,他说:“我相信你敢,但是你不会。”
是啊,他真的太了解我了,我不会,就算张源因他而死,就算程萧萧因为他再也直不起身。
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坚定,他只是在赌,冒着进监狱的可能跟我赌,见我缓缓坐下来,他深呼了一口气,这一把,他赌赢了。
易廷杰真聪明,他选择了这里约我,不只是因为这里安静,人少,先拿了我的手机,不能报警。
就算我喊人,进进出出的都是些老人,他们是一定抓不住他的。
他还算到,我会以为是陆凌寒,所以,一定会来,也一定会一个人来。
真的,他把什么都算到了,就像做数学作业一样,毫不费力。
“萧萧呢,她还好吧?”
我说:“没能如你愿,她很好。”
他说:“给我点钱,你知道吗?我这几天被警察追的紧,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等风声过了,我就解脱了。”
我不说话,强制压抑住内心的怒火。他怎么能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些话呢,难道张源的死,他就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我死死地拽住他的手,我恨他,却什么都不敢做。我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他的手臂里,他疼得咬住牙,却没有缩回去。
我说:“你说的对,我不会报警,因为我知道,你逃不过,总有一天,你要带着对张源,对程萧萧的罪孽下地狱!”
他说:“希望能如你所愿,但是,至少,先给我点钱,我吃饱了,才能等到那一天啊!不多,就两百万,这对你来说,并不算多少!”
我把桌上的茶杯用力摔在地上,一声清脆的响声,所有人都向我们这里投来目光。
易廷杰顺势拉了拉帽子,把头埋的很低。我尽力压低声音:“你杀人都不怕,那把我带去卖了,看看能不能卖两百万。”
他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你少他妈给我装蒜,别以为我不知道,爸爸死的时候,给那个女人留了四百万。可是她最后都没拿出来,难道不是悄悄给你了吗!”
那个女人。
四百万……
我说:“没有,我真的没有。”
他咧着嘴冷笑了一声:“好,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拿出来的,但愿那个时候,我还愿意接受!”
他拉了拉帽子,低头快步的走出了茶楼,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一阵莫名的恐慌突然涌上心头,他一直认为我拿了四百万,可是,只有我知道,没有,根本就没有。
而此刻,除了恐慌,更多的是愧疚,对程萧萧的愧疚,对张源的愧疚。
他在天上一定都看到了,他一定恨死我了,一定失望极了。
我把电话开了机,陆凌寒正好打来电话,他焦急的说:“落清,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他找你做什么?”
我说:“他走了。我很好,没有事。”
陆凌寒才放慢语速,让我在月西楼等他,他马上就到了。
就在刚刚,易廷杰走过来,坐在我的对面的那一刻,我把手机放到桌下,凭着对键盘的记忆,我用手机给陆凌寒发了信息:易廷杰,月西楼。
刚发出去,易廷杰就把我的手机抢过去,关机了,很庆幸的是,他没有看到。
我们,曾经是最亲的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家,而他,曾经是我仰望的哥哥,却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即使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宁可让我淋着大雨回家,也不愿意和我遮一把雨伞。
陆凌寒很快就到了,他匆匆忙忙的跑到我身边,拥我入怀,嘴里一直喃喃自语:“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我轻轻推开他,我说:“没事,说到底,我们还是血浓于水的兄妹啊,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
有那么一刻,我瞧不起自己,我和易廷杰一样,都认为自己很了解对方了,因为熟悉,所以就暗自赌一把,他赌我不会报警,我赌,他不会伤害我。
可是,我始终做不到他那样,生死只在一念之间,最后,我还是给陆凌寒发了信息,就是怕自己赌输了,还有一条退路。
陆凌寒给我倒你了一杯茶,铁观音,一股清新的气味。
我说:“他说我爸给我留了四百万,让我给他两百万,可是,聪明的易廷杰,却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有得到那些钱。”
他没有说话,眼睛一直打量着远处几个嬉戏的孩子。
那天,陆凌寒去买了一部新手机,办了一张新卡,他说:“如果以后他再来找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那个手机打不通,就打这个手机。”
他就像一个天使一样,守护在我身边,让我觉得,所有的痛苦,所有过不去的夜里,只要有他,都会安心。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右手轻轻的捋了捋掉下来的头发,他说:“不要觉得打扰,对你,我永远有空。”
对你,我永远有空……
我们都笑了,那天他因为担心易廷杰会回来,所以很晚才走的,天已经很黑了,我不停的叮嘱他开车要小心,他笑着,跟我说了再见。
一瞬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我暗暗嘲讽着自己:易落清,别让我瞧不起你啊。
按下程萧萧的电话后,我挂断了,不该告诉她的,她好不容易放下的,就不要再提起了。
陆凌寒说,“落清,你长大了,真的。你已经不是那个,追着小泊说要做他女朋友的那个小女孩了。”
他说:“你会说谎了,会把情感隐藏起来了,你甚至把陆小泊都藏起来了,可是我知道,他对你而言,已经不是简单的喜欢了……”
我笑着,对着穿梭的人群,对着荒芜的爱情。
我说:“我只是变得自私了,学会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深深地埋藏起来,怕弄丢,怕淹没,怕被别人偷走。”
陆小泊不属于我,但是,和他的回忆,对他的感情,这是唯一属于我的。
连续五天都在下雪,马路上,操场上积了很厚的雪,校方担心学生的安全,提前放假了。
成百上千的学生,欢呼着,跳跃着,是雀跃,无限的雀跃。
我拉着行李箱,穿梭在茫茫人海中。我想我是孤独的,那么多双赶着回家的脚步,只有我,找不到归途。
我的手上,带着一双红色的海绵宝宝手套,那是陆小泊送我的,有青草的气息。
我知道我又开始想他了,这周而复始的想念,让我疼得窒息。
我忘不了,那个黑暗的小巷里,陆小泊毅然的抱起我,那个时候,我以为,我遇见你了,就是你了,我的一生都可以跟你走。
是他让我知道,易落清,是可以被拥抱,是可以被保护的。
可是,我也忘不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我,他的心,是薄凉的。他说不可以,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