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晚救过你！你……你恩将仇报！”王守仁的脸憋得通红。

他这么说了，沐风根本不买账：“今晚要不是你，小爷根本不会这么狼狈，你还好意思向我邀功？！”

反正自己横竖也打不过人家，王守仁说话就没什么顾忌了，他冲着沐风吼了回去：“那是因为你笨！我告诉你，要是我真的想抓你，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而且保证手到擒来……哦！”

他的嚣张转眼间就有了报应，沐风一拳狠狠地轰在他的肚子上，让他立刻就闭了嘴。

“好啊！小爷现在就在你面前，看你如何神机妙算来抓我！”沐风丢下抱着肚子连疼都叫不出来的王守仁，站了起来，对站在一旁看好戏的不速之客抱拳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在下沐风，敢问兄台大名？”

对于这个意外的帮手，沐风很是感激，今晚若是没有他的援手，自己怕是很难脱身了。

“张三。”那人很是倨傲，连礼都懒得回，只是硬邦邦地来了一句。

我还李四呢！沐风一愣，这人摆明了不愿透露真名，只随口编了一个名字来糊弄他，就连编也编的一点诚意都没有，而且这人到现在脸上还蒙着黑布，如此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让沐风有点憋屈。

沐风的语气中不知不觉已带了几分火气：“在下与张兄素昧平生，你为何要帮我？”

“没什么，看不惯他们人多欺负人少罢了！”那人似乎不善言辞，每句话都是硬邦邦的，让人听上去很不舒服，至少沐风就觉得是。沐风还没说话，那人就瞪着地上的王守仁又来了一句：“他害死了我兄弟，我不能让他死在那些人手里。”

这无疑又给王守仁添了一笔不可饶恕的罪状，尤其是沐风，本来就对王守仁有气。现在一听张三这么说，更是来气，上前一把扯过王守仁，正要揍他，身边的张三却转身要走。

“我走了。”

他的反应有点出乎沐风的意料之外，沐风一愣，继而问道：“怎么，你不想杀他为你兄弟报仇了吗？”

张三站住了脚步，回头道：“他今晚曾经放我一次，我不想欠他人情，我们之间的仇，今后我会找他来报。”他看了王守仁一眼，淡淡地道：“还有，他晕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乘人之危。”

说完张三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敢情今晚他想救的人是王守仁啊，自己只是顺带捎上的，这点让沐风好生没趣。他一回头，果真看见手上的抓的人已经双目紧闭，晕了过去。沐风一放手，王守仁跌在地上，沐风刚刚抓他的手上满是鲜血，是从王守仁肩头上伤上抓来的。沐风看了看满手的鲜血，再看了看晕倒在地的王守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喂！你醒醒，难不成现在我还要管你啊！”

……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守仁从浑浑噩噩中醒来，肩上的伤被简单包扎好了，已经不再流血了，只是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或是因为有点发热，浑身上下酸楚虚软，脑子也是糊里糊涂的。

他努力地甩了甩头，发觉自己在一座破庙里，沐风正在不远处烤着一只鸡，自己则被他绑在了庙里的柱子上。他正一边烤着手上的烧鸡，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的狼狈样。

“你还没死啊？”

“你为什么没杀我？”

两人同时问出了口，但都憋着一股气，谁也不愿先开口。沐风憋了一会，瘪瘪嘴道：“你这人绑着你还不老实！你要是把伤口再撑开了，小爷才懒得管你！”

“多谢你救了我。”其实沐风不用这么麻烦的，现在的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更别说逃跑了。更何况，今晚这么一闹，估计淮安城已封，他能逃到哪里去？

沐风以为他在挖苦自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恼道：“你这个狗官，谁救你了！刚才你晕了，小爷才不屑乘人之危！”

王守仁再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不是说这个，今晚若不是你带我走，我现在已经是死人了。他们想借你的手杀我，你看不出来吗？”

他这么一说，沐风更是恼火，声音甚至不自觉地高了几分：“哟，那敢情小爷又多管闲事了！早知道就不救你了，让你被他们打成马蜂窝多好。”

王守仁笑了笑，实在没力气再与他斗嘴，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这样就没下文了，让沐风即使占了上风也很没成就感，沉默了一会，他忍不住问道：“喂，你不是当官的吗？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王守仁勉强地睁开了眼，看着沐风，发现他对眼前这张年轻俊朗的面孔实在没什么恶感，到了这个时候，竟也还只是喜欢，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他笑了笑，顺着沐风的话道：“当官的也分好多种，我这个狗官跟他们那些狗官合不来，也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他们要杀我灭口。”

“哼，你们这些狗官肯定是分赃不均，活该！”沐风径直下了结论，王守仁也懒得辩解，只是笑笑，又再闭上了眼，让打了一拳出去之后就没找没落的沐风有点失落。

“喂！你既然猜到我会来，那你也一定知道那些所谓的赈银根本就是一堆石头，你敢发誓你真的没参与这件事？”

对于这个问题，王守仁本不想回答，但一睁眼看到沐风正歪着脑袋瞪着他等着他的回答，眼中既有质疑和不屑，又有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没有，我猜到的。”王守仁终于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那你还帮他们！”沐风听完之后更是恼火，直接跳了。

“刘大人或许不干净，但他不算是个坏人，我只是尽同僚的本分提醒他不要被你所伤，却没想到差点惹来杀身之祸。”面对沐风的怒火，王守仁坦坦荡荡地答道。

对于他的说法，沐风冷哼一声，不屑地道：“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活该！”

他如此激愤，让王守仁睁开眼，摇摇头，道：“你来自江湖，应该知道江湖上有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刘昶他不是坏人，我曾经见他不愿错杀无辜而差点被上面责罚。他只是有点懦弱，也想保住自己的位置，很多事由不得他。”

“说得好像你自己跟圣人似的，”沐风根本不买他的帐，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他贪墨的那些赈银能救多少人！你们这些当官的官官相护，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根本靠不住！”

王守仁见他如此偏激，也不再跟他强辩，笑了笑，再次闭上了眼。

他刚说了两句又不说了，那病恹恹的模样和第一次见面他那滔滔不绝的样子判若两人，让沐风有点落差。他想了想，起了捉弄之心，将手上的烤鸡大嚼特嚼起来，还故意发出了各种大快朵颐的声音。结果吃了有一阵了，王守仁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是闭着眼，半死不活地靠在柱子上。

“喂，你饿了吧？饿了就求我啊，求了小爷说不定赏你根鸡腿尝尝。”

谁知这次王守仁连眼皮都没抬，沐风以为他在硬撑，更来了劲，甚至扯下一只鸡腿放在他鼻子底下晃了晃。

“折腾了一晚上了，我不相信你不饿，别死撑了！”

王守仁被他骚扰得实在无奈，睁开了眼，正好对上沐风那狭促捉弄的眼。沐风以为他终于肯服软了，正在得意之时，谁知王守仁摇摇头，道：“谢了，我是很饿，但实在没胃口，你自己留着吧！”

他让沐风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沐风看着他似乎真的不吃，忍不住挖苦道：“你们这些读书人最是虚伪，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像我们江湖人……”

“江湖人又如何？江湖人就能肆意妄为了吗？”王守仁难得主动截了他的话，睁开眼，直视着沐风，明明他现在是自己的阶下囚，但沐风怎么看怎么都有一种儿时被父亲拎起来教训的错觉。

“你……”

王守仁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小时候我也很想当个大侠，可以行侠仗义，可以快意恩仇。后来经历了一些事后才知道，原来所谓的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不过是恃强凌弱、肆意妄为。”他见沐风不服，冷道：“你看不惯刘昶他们贪墨赈银，本来有很多方式可以解决，可是你却用了最不该用的一种，这不是恃强凌弱、肆意妄为是什么？你仗着你的功夫比他们好，就能想抢就抢，想打就打。说到底，你跟那些拦路打劫的土匪山贼并无区别。韩非子有云，侠以武乱禁，说的就是你们这些人！”

“你！”沐风被他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丢了手中的鸡腿，一把抓起他就要揍他。谁知这么一用劲，王守仁肩上的伤口又裂了，殷红迅速蔓延开了。此时沐风拎起的拳头如论如何也揍不下去了，但两人就这么僵着，谁也不愿先服个软。最后还是王守仁先扛不住，索性两眼一黑，又晕过去了，气得沐风噼里啪啦地给了他好几巴掌。

“你怎么又晕了？刚才就浪费了我的药，小爷的伤比你重多了，别以为小爷不敢把你怎么样！喂！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