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过往恩怨
第六十一章 过往恩怨

七天,王守仁就这么痴痴呆呆、不分日夜的对着自家的竹子整整格了七天,到最后,不出任何人所料,他什么也没格出来,只换来了一场大病。好在一一早有预料,准备了些药材备在家中,才不致乱了手脚。饶是如此,但这七日的格竹已经耗尽了王守仁所有心力,因此一旦病倒,这场大病来得气势汹汹,王守仁浑浑噩噩地躺了三天,才算是逐渐稳定下来。

“咳、咳、咳……”

“相公,喝药了。”

当一一端药进去的时候,王守仁仍躺在床上咳嗽,几天下来,他的病情算是稳定下来了,但咳嗽仍是好好坏坏,让一一心里不禁有些着急。

“又喝药?这药好苦!”王守仁坐起身来,微微皱眉。

一一心里还有气,听他这么抱怨,便毫无商量地将药端到他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嫌药苦?你就别病啊!”

王守仁接过来捏着鼻子喝了,好不容易喝完之后赶紧用一一递上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咽了一颗爽口的酸梅才算缓过劲来。

“娘子啊,下次你的药能不能别这么苦,苦死人了!”

“呸!大吉大利,下次我可不想熬药给你喝。”一一斜睨了他一眼,不过又看了看他的气色,切了切脉,皱眉道:“怎么这咳嗽时好时坏的,看来我得换换方子。”说完一一随手从床边的案几上拿了本书塞给他,端着空碗出去了。

一一边走边在琢磨着药方,不应该呀,这场大病虽然来得凶猛,但王守仁平时也算是练过些粗浅功夫,体格算得上不错的,这都半个多月过去了,其他的病症都好得差不多了,怎么这咳嗽时好时坏,甚至还有些恶化的迹象,时不时地还有些盗汗、潮热,一一越想越不对劲,若说是有人下毒,也不对啊,她每次端给他之前都是用银针试过的。问题出在哪呢?是药方不对证吗?一一想着想着便向厨房走去,想去拣出药渣看看,是否有人动过手脚。

谁知刚到厨房门口,耳力甚好的她就听见里面悉悉索索的一阵动静,似乎里面有人,一一心中一惊,躲在窗檐下一看,竟然看到了杨氏在里面,手里竟拿着一包药粉往王守仁下一顿正在熬的药汤里倒。

“你在做什么?!”

一一猛冲进厨房,一把推开了杨氏,夺下了她手中的药包。

“我……我……没干什么。”杨氏也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一一心中一沉,冷冷地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她,将手中的纸包打开,里面还有些残留的灰色粉末。

“秀兰,你误会了,那不是毒,我看守仁这几天病情好好坏坏的,便到寺里问了法师,法师说守仁秽物缠身,所以才会这么痴痴傻傻的,他给了我一道符,说是烧了将灰倒在药汤里便能扶正祛邪,保平安的。”杨氏怯怯地解释道,生怕她误会。

“这是符灰?”

一一怀疑地扫了她一眼,用手指拈起一点,仔细看了看,再放在鼻尖下嗅了嗅,登时脸色大变。

“符灰?二娘的急智真让秀兰佩服,”一一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说得对,这包不是毒,所以我的银针验不出,因为它根本是蛊!是一种能让人染病的蛊!”

她的话让杨氏脸色大变,卖给她这东西的人拍胸脯保证说这玩意是苗人用的,中原汉人都没见过,没人认得出,也没人能怀疑,即使有怀疑也让她用之前的话便能蒙混过关,她便信了,没想到却被一一当场揭穿,登时六神无主,没了主意。

“你别胡说,这怎么是蛊?明明是符灰!那符我还有一道,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当着你的面亲手烧掉,你看看符灰是不是和这个一样,你血口喷人!”

“是吗?”一一冷笑了一下,说道:“二娘既然要表明心迹,就不用这么麻烦了,这粉还有,药相公也没喝,要不您将这碗药喝了如何?”说完她将手中剩下的药粉倒进了药罐,然后将药汁倒出,递到了杨氏面前。

“你……你……”

杨氏没想到她来了这么一手,向后退了两步,一一冷冷地盯着她,紧逼了两步。杨氏脸色惨白,不停地往后退,而一一则端着药碗步步紧逼,将她逼到了墙边,终于避无可避。

“既然不是毒,也不是蛊,只是普通的符灰,二娘怎么不喝?扶正祛邪保平安的。”

“我又没病,用不着喝这个……”

不知怎的,眼前这个女子眼中散发出的冷光将令杨氏不敢直视,压得喘不过气来,抗辩的声音越来越小。

“二娘若不承认,你我到爷爷、奶奶、公公面前对质如何?若是真的冤枉了二娘,一一将这药喝下去如何?”

一一说完端着药碗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就被杨氏一把抓住。

“秀兰,不要!不要!我承认我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秀兰,我知道你和守让很要好,求你,求你看在守让的面子上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若是让人知道,我就完了,守让还这么小……”

“你下过几次药了?”

这种蛊不比其他,要多放几次才有效,一一万分庆幸自己掐断了她的财路,再加上她又没胆子真的下毒,才买了这种又便宜又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蛊粉。

“没有,就这一次,就被你发现了!”杨氏摇头,赶紧申辩道。

一一闻言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杨氏赶紧抓住她,嗫嚅道:“两次,这是第三次,卖药的那人说这药至少要放到五次以上才能有用,所以守仁他不会有事的……”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竟然拉着一一的衣袖跪了下来,一一气得想甩开她,却被她死死攥住,气道:“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守让是小,难道守仁就大了?他也不过才十九岁,若是染了这个病,你让他今后抱着药罐子过下半生?守仁十二岁就没娘了,所以你就欺负他?!”

谁知说到这个,杨氏脸色慢慢冷了下来,她站起来,换了另一副嘴脸,看着一一冷笑道:“欺负?谁敢欺负他?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那足智多谋的好相公他十二岁的时候做过什么!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恨他,自从他十二岁起我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一一看着她这个样子,倒也没了主意,她想起她曾经问过王守仁他是不是得罪过她二娘,当时他就言辞闪烁,现在想来,两人之间定是发生过什么,积怨才如此之深。

“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去问问相公的意思,你回房好好待着,若是被我发现你再有异动,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杨氏见她放松了口气,知道事情尚有转机,立即见好就收,二话没说就赶紧溜了。

一一叹了口气,倒掉了那碗药汤,收好了纸包,吩咐冰心亲自再去抓几幅药,一定要亲自煎煮,便回屋去了。

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人记恨成这样?

王守仁正半躺在床上看着书,见她又进来,不禁皱眉求道:“娘子,才喝完一碗,怎么又要吃什么了?我都好得差不多了,你就饶了我吧!”

刚抱怨完,才发现一一是两手空空地进来的,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地笑了笑,示意她在床旁坐下。

“娘子,你说为什么我照着朱夫子的话做了,却什么也没格出来?到底是我错了还是朱夫子错了?为什么圣人之言到我这里就行不通了?我到底哪里错了?”

一一见他还在纠结这个,不禁心头火气,怒道:“你真是个书呆子!难道圣人的每句话都对了?你也不想想圣人都死了这么久了,也不看看古往今来的读书人哪个不是把那些所谓的圣人之言当做敲门砖,敲开门之后还有谁在意圣人曾经说过什么?这世上也就是你一个傻子,把他们的话当金科玉律供着。”

一一见王守仁还有些沮丧,到底软下心来,叹了口气,劝道:“相公,别的我不知道,对医者而言,南阳张仲景就是我们的圣人,也有很多人宣称他的书一个字也不能改,方子一味药都不能动,就连药量也不能变,但实际怎样你也见过了,那时若不是我用了其他人的方子,当时还不知要死多少人!相公,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怎么能照着圣人之言一板一眼地活着?”

王守仁闻言沉默了,低头也不知思考着什么,这个时候一一实在没心情跟他再探讨什么圣人之道、格物致知,开口问道:“相公,你跟二娘之间有什么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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