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生第一等事
第八章 人生第一等事

一一正想回话之时,不经意见瞥见了车外的景色,车道两旁已是苍翠青山,知道已经出了洪都城,她忽然叫停了马车,下了车,王守仁不知她是何意,也跟着下了车。

一一下车后径直找到了诸夫人派来随行的管事诸大江,那诸大江四十左右,看上去甚是恭厚,却又不乏精明。诸大江见她叫停了车队,走了过来,便赶紧上前询问。

“不知小姐有何事?”她的身份诸家人都知道,临行前诸夫人特意嘱咐了他们称她为小姐。

一一见他一脸紧张,笑道:“江叔,现在已经出城了,你带着他们回去吧,我和相公还有冰心上路就行了。”

她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诧莫名,王守仁心中大喜,却也不好表现出来。

“那怎么行?!小姐,这些是夫人特地嘱咐要陪嫁过去的!”诸大江惊叫出声,嗓门未免提高了几度,惹得其他人都朝这边探头过来。

“没事的,我们几个就行了,娘也给我带够了银两,有这些嫁妆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反而累赘,再说毕竟是嫁过去,带了这么多人,未免惹人闲话。”

一一笑着解释道,之前在家门口,诸夫人态度坚决,她不好坚持,现在出了城,她也不想带这么多人浩浩荡荡地杀到人家家里。至于银两,她这次出门本就没这个打算,倒是真没带这么多,所以诸夫人帮她准备的银两,她倒也没推辞。

“这怎么行,小姐你叫我回去怎么跟夫人交待啊?!”说实话,他也不愿意远上北平,这服侍的本不是自家小姐不说,再者毕竟是到人家家里,这一大帮子外人难免受人排挤,遭人眼色,他在居中调解,夹板气在所难免,只是夫人开了口,他也没法推辞。

这些关节一一哪会不知,微微一笑,道:“没关系,你就说是我坚持的,娘知道我的个性,不会责怪你的,你把这封信带给她,我在信上都写明了的。”

说完从怀中再掏出一封书信,教给诸大江,前日她看着诸夫人在那大动干戈地帮她准备嫁妆,便早早写好了。

“小姐,这,这,这怕是不合适吧……”诸大江虽是推辞,但手已经不自主地将信接了过了。

一一正准备将他们打发回去,诸大江却瞥见冰心很顺手地接过了一一他们那辆马车车夫小四手中的马鞭,便说什么也要让小四留下来有个跑腿照应的,一一想了会,也没坚持,就答应了。

交待完小四后,诸大江跟一一和王守仁行礼道别后便带着其他人走了,由始至终王守仁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身边的妻子。

他这次是奉父命来迎亲,只知道娶的是父亲知交好友的女儿,应是个知书达理的官家小姐。老实说他对于他的妻子本就没什么感觉,只是父命难违,多了个妻子而已,至于妻子如何,他本不太在意。

这几日短暂的接触下来却发现新婚妻子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特别,言行举止不太像普通的大家闺秀,今天更是让他出乎意料。因为没有哪个新嫁媳妇会推掉如此丰厚的嫁妆而孤身上路的,而且她今天的行事如此老道周全,既达成了目标,又避免了冲突,实在让他刮目相看,着实不像养在深闺中不知外事的千金。

一一待他们走后,一转身正好撞上丈夫探究的目光,她心知肚明,却也不想太早言明,便只是笑笑就转身回去了。

待回到车上,现在就他们几个人,一一便将冰心又拉了上来,王守仁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出了口。

“娘子?你为何将那些嫁妆退了回去?”要知道新妇嫁到夫家,嫁妆越是丰厚,就越受重视,他家虽不是那等势利之辈,但有些人、有些事始终难以免俗,但这件事由新妇主动做来,倒是耐人寻味。

“怎么?现在我没嫁妆了,相公嫌弃了?”一一斜睨了他一眼,笑问道。

“你明知不是的,”对于她故意强调,王守仁有些无力,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的。”

一一想了想,没想细说,只是淡淡地回道:“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累赘,不是吗?难道相公在乎那些东西?”没有了那些在后面跟着,现在他们的行程明显快了很多。

王守仁见她不想纠缠在这上面,只好笑笑继续埋头看书了。一一抬眼从窗外看风景,却见到了身边冰心担忧的眼神,一一知道冰心在担心什么,现在却也不方便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算是安慰。

马车走了两个多时辰,江西多山路,虽是官道,却也是崎岖难行,人烟稀少,因此他们行程不快。现在已是正巳时分,王守仁叫停了小四,将一一扶了下来,让大家伙都透透气,休息休息。

冰心乘王守仁去取水之际,将一一小心地拉到一边,有些欲言又止。

一一看着冰心的一脸担心,笑问道:“怎么,你怕我被他看出端倪,不是诸家小姐,盛怒之下不要我了?”

“小姐,你根本不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姑爷虽然看上去有点傻乎乎的,但也不是真傻,我觉得他已经起疑了。”

一一看着王守仁的背影,秀眉一抬,淡淡地道:“起疑了又如何?我又没打算瞒他。”

她的话让冰心一愣,不解道:“小姐难道不怕姑爷生气,甚至提出退婚?”虽说她家小姐配那王守仁是绰绰有余,但代嫁毕竟是欺瞒在先,而她家小姐又出身江湖,若是真遇上那些计较门第的书呆子还真的不好说了。

一一对于她的问题甚是笃定,反问道:“你不觉得他根本不在乎娶的是谁吗?既然这样,他知道了又如何。纸包不住火,这事迟早要被捅破的,就是盐帮也不会善罢甘休。再说了,论家世、论人品、论才学,我明一一哪点配不上他?我不说只是让他自己去琢磨,这日子一久,我就不信他不动心。”

冰心明白一一的意思,知道这种事急不得,一一提到盐帮,冰心不免忐忑,问道:“小姐,那盐帮……”

“爹接到我的信后,虽然震怒,但也会将家中和盐帮之事接手过去,家中之事,本就有于叔叔在管着,至于帮中之事,师兄也是个能帮得上忙的人。其实这些事只要爹肯管,有没有我也没那么重要。”一一一手把玩着手边的野花一边笑道。

“小姐,”冰心急道:“那楚少爷对你、对盐帮什么心思你会不知道?!你还这般轻松?!”

这楚南是明一一的师兄,也是盐帮的当家,从小便对一一有想法,只是一一对他只是兄妹之情,这些年只要楚南不挑明,一一自然也乐得装傻。只是这次一一出趟门竟然在没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就将自己嫁了,这别说明扬受不了,就是她这个师兄也难以接受。

“我知道。”一一微叹了口气,无奈道:“师兄对我的情谊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对他,我从来只有兄妹之情,他非我良人,这次我先斩后奏,也是不想有太多的变数。”

冰心还想再说,却见王守仁已经取水回来了,只好闭了嘴,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话题,气氛有些冷。

“怎么了?坐车坐累了?”王守仁见她俩不说话,只道是乏了,笑道:“我刚才去探了探路,江西山路真是难走,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今晚也不知能不能赶到下个镇甸,若是不行的话,只怕今晚是要露宿野外了。”

冰心见他二人有话要说,便告了个罪走开了,王守仁将手中的水囊一个递给冰心,另一个递给一一。一一接过喝了一口,只觉山泉甘冽沁心,劳累之感不觉少了大半。两人并肩朝官道旁走去,走到崖边,望着四周连绵起伏的青翠山峦,和脚下深不见底的深崖,竟觉得眼开心旷。

“娘子第一次离家吧?日后若是想家,找些空闲回来看看便是。”

一一听他说得轻巧,失笑道:“相公说得轻巧,这京城和洪都关山万里的,一来一回便是月余,哪有这么容易?再说相公是读书人,日后心思是要放在科举上的,哪有这许多空闲?”

提到这个,王守仁不禁有些气恼,道:“父亲自己是状元,便对我们几个期望颇高,可是他是状元,又岂能家中世世代代便是状元了?!再说人生短短数十年,有若白驹过隙,若是将整个功夫全放在登科及第上,这样岂不枉自活了一遭?”

王守仁说完,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一一,神情颇为认真,看得一一颇有些心虚,以为他要问出口了。她虽然不惧,但毕竟有些心虚,不想两人在没有任何感情的情况下便将事情抖露出来。

“娘子,我问你,在你看来,何为人生第一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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