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苦水里泡大的孩子,我家底优渥,锦衣玉食,但是我孤独。没有玩伴,没有朋友,没有人肯好好听我说话,没有人陪我一起疯癫,我在正经人眼中太过恶劣,我在恶劣的人眼中底线太高。所以我两头都不得志,两头都遭受排挤,陪伴我的只有自己的影子。
没有女孩子愿意一直坚强,只是她在等一个理由,一个可以不强迫自己坚强的理由。 在此之前,她只有自己保护自己, 用所有的伪装矜持或者叛逆反抗,然后直到王子到来,巫婆的咒语解除,她便是公主。
我没有等到我的王子,我以为我可以退而求其次,依托我的骑士。
我不是太坏,只是太丢脸了,犯了每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都会犯的错误。从此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在中间流离失所。
人家说这天与地呀就像是人的上下俩眼皮,眼皮一闭,天就黑了。眼皮闭上是眨眼间的事,所以天眨眼间就黑了。
黄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漆漆的了,拉开窗帘,半空依旧淅淅沥沥挂着些雨丝,花园里路灯眨着昏黄的眼睛,湖面闪着鱼鳞般的波光,妖精一样邪魅。鸟鸣啾啾,唤起不太真实的感觉。好像仍未睡醒,下一刻这一切就要从我的眼皮底下消失。
毫无例外,我再次遇见那个梦。
梦中有淋漓的鲜血,有捂住心脏幽怨如昙的少女,有属于母亲天性使然极端惨烈的哭声。
然后是未知的恐惧,死亡和黑暗潮水一样紧紧追赶,我在逃,虽然并不知道要躲避什么。在这逃亡之中,我路过了别人的幸福,有的是纯洁的友谊,他们挽着些手走过春夏秋冬;有的是淳朴的亲情,他们迫不及待各自回到自己温馨的家中;有的是炙热的爱情,她和他的照片悬挂在老远的世人可以看见的地方,两人已经溘然而逝,转眼成白骨。
那么我呢?我便像一个影子,即使拉得再宽再长,自己也无法触摸到的影子。绝望像是洪水,像是春上春树笔下的迷雾般的森林,像是那怎么也恢复不了的意识,怎么也区分不开的现实和虚拟,像是那个叫乌鸦的少年喋喋不休地在耳边絮絮叨叨。
这黑暗是要有几多深沉才能够将群星的光芒彻底掩埋?这天空是要有多绝望,才有那么多止也止不住的泪水,不分白天黑夜尽情流淌?这人心是有多反复,才会让人在猜来猜去之间,丧失了信心,当然,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米夏说:我不是不想去要依靠别人,只是我怕醒过来的时候,发觉什么都靠不住,所以再多的辛苦只好一个人打落牙齿和血吞。
人世怎么能让一个人如此孤独,如此不想信任,如此没有归属和存在感?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也许是睡姿不对,身上老是被碾过的疼痛,也许是想法太多,夜里总是斑驳恐怖的梦境。不过,我喜欢。人生太平淡,即使是噩梦也让我感觉新鲜。我承认,我有些变态了。
扭开灯。音乐声自里面溢出来。天后的歌声依旧空明如月。
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
我站在海角天涯
听见土壤萌芽
等待昙花再开
把芬芳留給年华
彼岸沒有灯塔
我依然张望着
天黑刷白了头发
紧握着我火把
他来我对自己说
我不害怕我很爱他
“泥鳅泥鳅,我可怜的泥鳅,你为何这么伤心。纵然伤心,也不要这么愁眉不展,真想看你没心没肺放肆大笑的样子。”
谁在说话?谁在我的屋子里,在我的头顶说话?
我一惊,滚下来,现在我也许知道我为什么想要一个无比巨大的床了,因为我常常自上面滚下来。
邪魅的男人衣冠不整,媚眼如丝,明眸皓齿,眼角含情,不是那叫李洹那厮是谁?
啊啊啊!!!!
我尖叫。他司空见惯把耳朵堵上。
“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啊。”
“谁放你进来的?”
“笑话,我还要谁出入证明?”
“谁许你在我床上?”
“这也怪不得本少爷啊,不知是哪个破落户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拉着我又哭又笑,死活不肯走,又用大腿死死把我压着,你是猪啊,睡那么死,叫都叫不醒,压得本少爷手酸死了,说吧,你是不是垂涎本少爷美色很久了,来来来,让我勉强牺牲色相,成全你。”说完张开双臂,便要过来搂我。
我一脚把他踢下去。这些日子,因着他,我脚力大增,简直可以踢死一头牛。
“倪易秋你不要不识好歹,对本少爷意乱情迷的人可以绕地球一圈了。”李洹爬起来,有些狼狈,目光却是凶狠。连我也有些害怕。 “你以为那是香飘飘奶茶啊。”我冷笑。
“要不是看到你看见夏无桀和你姐姐搂搂抱抱时伤心难过的样子,你以为本少爷会过来理你啊。”
我满面通红,想要狡辩,张大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今天的李洹好似极端暴虐,情绪极端失控。
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只是怜惜我整天买醉,醉了就装疯卖傻,甚至以头撞地,发泄情绪。
而他陪我的这天,我清楚的看到我的佛珠下又重新割开了口子。他怕我有事,所以才寸步不离。
“不要以为本少爷把你捧得高高的就自以是根葱,也不对着镜子照照,像你这样的女子满街一抓一大把,若不是顾念你我旧情,我也不需要对你这样低三下四。”
不是的,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入睡前的他对我的轻言细语,极尽温柔,让我的心有了一点裂痕。
“你说够了没有?”
“我劝你不要再对夏无桀念念不忘,他那样的人不是你能够招惹的,而且他迟早要做你姐夫,何苦弄坏自己的名声?”他见我不言语以为我服输了,就要上前抱我。
“你凭什么说我对他念念不忘,凭什么?”
“你不知?”
“我知道什么?”
“是了,你必然不会知道,谁记得梦里的东西呢?不知是谁一遍一遍喊着那人的名字。”
我脸色惨白。原来已经深入骨髓了吗?
似是看到我的样子太过惨烈,他便伸了手来拉我。
我避开他。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去拆散别人的一段姻缘了,当心引火烧身,你这般绝情,会后悔的。”
“你又好到哪里去,如果你真的那么有本事,何必听了父母的话,来搅我这滩浑水。”
“倪易秋,你该不会是认为本少爷像你这般听话非要成全他们的官商勾结吧?”李洹气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官商勾结。我一直以为我们的交往是建立在大家族各取所需上。到今日也不例外,这成了我心里的一根刺。 “难道不是吗?”
“哈哈,这是本少爷听过的本世纪最大的笑话,我不料想你竟然把我想象成那一类任人摆布的木偶娃娃。倪易秋你果真没有心。不过你迟早会看清我的正面目。在此之前,本少爷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然后把你甩掉。叫你尝尝被忽视的滋味儿。来,现在告诉我,你是要继续去追求你那心中的正人君子,还是跟我厮混?已经这么多天了,老子等得好不耐烦,你若还是对他念念不忘,便糟蹋自己去给他提鞋吧,不过有你姐姐天仙似的美人儿在,你连提鞋都不配,你在这里伤心难过有个屁用,简直是自寻烦恼,自我作践。”
“我就是下贱了,我就是要给他提鞋。你要怎样,可惜我永远不会喜欢你,永远不会。”我冷笑。
“你记着你今日说的话,倪易秋,你会后悔的。”李洹的脸色死灰,他看了我一样,“嘭”一声关门,接下来的好长的一段时间再没有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