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春风不度
第二十二章 春风不度

“倪易秋,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不管我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不管我是表现出真的我,还是表现出假的我,你统统都不在乎,不是我的眼睛瞎了,是你根本看不见,不是我的耳朵聋了,而是你根本听不见。我就在你的身旁,在你近在咫尺的地方,可是你不看不听不闻不问,像是死了一样?倪易秋,到底你是把我当死人呢,还是你根本没有心?”

哈哈,原来是我,原来有病的是我,是我戴着有色眼镜看别人,勿怪别人带着有色眼镜看我。

只是眼前这个男人,表情既真挚,又狰狞,我该不该相信?相信我是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之后的一点流连?相信他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专一?

不,我不能,我曾经那么相信一个人,我失去了亲情。

我曾经那么相信一个人,于是我又失去了爱情。

曾经我那么相信一个人,我脸友情也失去了。

我无依无靠,众人都在等待我出丑,众人都在等待我的夭折。

我的姐姐她太过聪敏,而且太过了解我,从小到大,只要我眼睛瞅瞅,她便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所以她才假惺惺地把她的未婚夫婿派过来拯救我,她知道我一定会跟她抢,一定会作出引诱。

她早就看穿了我,又怕打草惊蛇,所以对我避而不见,连夏医生也不准让他在我面前提起她。

她一方面假装一个姐姐的仁慈,一方面又告诉他我的阴暗。

大家都很清醒,只有我自己还在迷雾中。

我以为暗恋只是一个人的事情。我以为奋不顾身追上去就会有所改变,哪里想到只是自取其辱。

岂料这恶之花像是三月里的柳絮,本不能坚守,而且风势那么狂躁,把它们到处吹送。

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但事实上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连卖书的老太太都耳闻了,可见众人娱乐精神多么强而弥坚。

那么那白衣胜雪,顶着光环而来的夏医生呢?他在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配合还是故意引我入局?

不管怎样,我作茧自缚,勾引未遂,反而烙上骂名,我不喜欢还带着前一段的阴影,便被另一个人吻了去。

那样我也会觉得自己恶心了。

“上车吧,胡胡该担心了。”他努努嘴,打了个响指,一辆赚人眼球的红色越野车便由司机开过来。司机下车,他纵身跳将进去。我还在踌躇。

“我最讨厌红色了,不进去。”

“不知是谁,当初只爱这俗艳。见异思迁不是这么快的。我简直怀疑你除了换了一身皮囊是否连心也一起换了。”说完嫌弃地看一眼我灰扑扑的衬衣。

“你说什么?”

“啊,我说什么了,哦,我说我你不但要换行装,连心都一起丢给别人了,本少爷很受伤。”

“裁缝也说我以前只喜欢红色。”我黯然。

“走啦,一股汗臭味。”他下来,连推带搡,把我拉上车。

“哼,像个绑匪。”坐上车,我并不感激,左右摇摆,不肯合作。

“我绑架你做什么?”他好气又好笑,腾出手来帮我把安全带系上,把我固定,当我小孩子般,然后猛踩油门,车子便如豹子一样窜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坐稳了,让本大王杀杀你这狂妄的小妞的威风。不过你且说一说,我绑架你做什么?”这厮很是张狂。笑声惊天动地,唇红齿白,剑眉高耸,可惜很是白痴。

“你绑架我可以跟我家老巫婆要钱啊。说不定舒友航也会给你一点。听说他也回来了。”我天马行空。

“他回来了。”他喃喃,表情很是古怪,然而只是一瞬。

“你妈那么抠门会给吗?”他白了我一眼,又腾出手,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赏我一记爆栗,一踩油门,像是要赶往火葬场。

这浑人。

是了,我记得我12岁的时候,遭人绑架,绑匪尚未狮子大开口,母亲已叮嘱胡胡不许付一个字儿,全权交给警方。在歹徒推我至阳台的时候,她搭直升飞机而来,对着那歹徒,一点也不担心,气定神闲,仿佛千年老妖,脸上纹丝不动,仿佛打了肉毒杆菌,一丝表情也不肯泄露,当真天衣无缝:“你是为了你家的小女儿的病情才做这种傻事吧?你本可以求我,我或许会点头,可是你竟然用我最不喜欢的方式。我很同情你,但是我做人的原则是从不受人威胁,即使今天你捏着她的命。你不是第一个想要绑架她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不会给你开先河,也不会给你一个字儿。你拿她也威胁不了我。你抱着她跳下去吧。断送别人的女儿也断送你女儿的父亲和她唯一的希望。记住是你自己毁了你女儿唯一的希望,是你亲自把她送到鬼门关。而你本可以坐下来求我,我最见不得别人求情,说不定就答应了,只是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惨烈的方式呢?”  男人瞬间软下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又似万般忿恨地看着沉默不语同样镇定的我。

他突然就疯狂了,大笑三声,泣涕横流,拉着我便要往底下跳去。

男人死了,我却获救了,因为母亲开了枪,打中他的手,他放开了我的手,我看着他跳了下去。血肉模糊,大多大多的雪莲从底下冒出来,仿佛在歌颂盛世一般。

我甚至能看到他死不瞑目的瞪着的双眼。

“不要玩弄这些小把戏,下次我绝不饶恕你。”

我沉浸在那死人的悲哀恐惧中,喉咙紧紧地不能呼吸。

这条人命是因为我而死。

那人的女儿脑死亡,醒来的机会十分渺茫,但不代表没有。而我的姐姐性命垂危,一刻也不能等。母亲便想用她拯救她的掌上明珠,她以为金钱无所不能。

只可惜这可怜的女儿旁边有一个死活不肯签字的父亲。

我洞悉他们的阴谋,是我撺掇他劫持我威胁她,逼她就范。

只是我太低看了她,也太高看了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我沉浸在害死一条人命的深深罪恶里,整整一个月都不能闭眼,闭上眼睛全是男人怨毒的眼光,和那女儿被剖开胸腹,鲜血淋漓的样子。那鲜血红得刺目,仿佛是有了生命一般,汲这怨恨,无数盘根错节一样蔓延过来,我无处躲藏,只好束手就擒。

我的自以为是的善良害死了人。

噩梦便是那时候染上的。

我获救了,虽然不是我想要的过程。而我也不能阻止一个救女儿性命的执拗的母亲,她说那个男人惨烈,她自己何尝不是?

“喂,好歹给我留些面子,你这是在和我约会耶,收起你的心神不定。喏,这个送你。”他变戏法似的送后座上拿出大把绚烂的红色玫瑰。

“俗死了。”我嘴上说,眼眶却湿了。这时我情愿相信这个不被世人看好的花花公子对我是有几分眷念的。

起码以前的我只能在躲雨的屋檐下看着一个个被接走的人觉得自己像是个弃猫,以前的我只会在饿得胃疼却连水都没得喝的时候蒙着被子哭泣,以前的我会在每个雷雨交加的晚上看着恐惧的黑暗漫上床沿无能为力之下睁眼到点亮,曾今的我只能在十二点钟敲响的时候默默对自己说“生日快乐”,曾经我只能在被冤枉却无力辩解时躲在厕所捂着嘴巴大声地压抑着哭。、

繁华如昼,我仍旧活得风生水起,但是心里已经腐蚀了,那儿是荒原,春风不度,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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