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家的日子本就不多,现下更少。她本不喜欢回这老宅,她有的是钱,当然可以四海为家,处处歌舞升平。可是我寄人篱下,吃她软饭。不得不留在这个老宅里,回想过往,心神俱灭。
这不是老宅,是囚笼,是华丽的金丝笼。午夜梦回,窗外飘着飞絮流萤,一点也不美丽,而是孤独,而是恐惧。
荡着荡着秋千我会想要从上面摔下去,看着看着那碧绿的湖水我会想要跳下去。
我有一个秘密,在心里没有酝酿就美酒,反而酿成苦泉。肆意汹涌,泛滥成灾。
我恨她。我恨我的母亲。极端恨。非常恨。
因为她连恨都不再给我了。当我想要听她话的时候。
仇恨让我想要行动,我要去偷一样东西。
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去偷走她最宝贵的东西。
哪怕是玉石俱焚。
我冷笑数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神色冷漠,连自己也开始害怕了。
我转身进了地窖,对着那整齐划一的酒瓶,密密麻麻对着我,像是枪口,我仿佛置身枪林弹雨中一般。失落的心情终于有些回转。咽了咽唾液,像诱惑我的东西缓缓伸出手。
这是第一步,虽然有点冒险。
我像是自杀一样,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毁灭自己。
隔了一天一夜,胡胡才把不省人事的我从酒窖拖出来。同行的还有多日不见的夏医生。
家丑不可外扬。尤其在这风声鹤唳的紧要关头,这是母亲对胡胡的一贯说法。
当年也是因为如此我的一双手才就此报废。
胡胡拍打我的脸颊。
“老胡,还活着呢。”我吐出一口浓痰,也不嫌尴尬,喑哑着嗓子,不耐烦挥开他的手。
“我饿了,胡胡,你去给我端一碗莲子羹来,可好?”虽然我是真饿了,但也是有意只开他。
胡胡狐疑地看了我们一眼,我的脸色惨白,除了疲惫自然是什么都没有,而夏医生那人更绝,板着一张冰霜一样的脸,只望一眼,眼神便结冰了。胡胡叹息一声退出去。
我在想什么他怎么会不知,不过装作糊涂罢了。
只是他常常这样忧心忡忡看着我,说:“小姐,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不能陪你走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切忌招摇任性。”
我只是笑笑,不以为意,他于我已经是固定的存在,我从未想到过他真的会不见。
屋里面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夏医生叹息一声坐下来,修长的手拂开我额上的碎发,眉毛拧在一起,浓郁得仿佛要滴出墨来。
我定定地看着他。
“你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唔······”
“须知不会有那么多人怜惜你。”
“唔······”
“天大的事都是可以解决的。”
“······”
“你想想说什么?”他把脑袋凑到我嘴边。
“我-说-本-小-姐-喜-欢。”
“你。”
“正是我。”
“你知不知一切只是徒劳。人是不可能和命争的。”
“夏医生可是无神论者?”
“这个自然。”
“那居然会信这些?”
“你······”
“你放心,这次你真的想错了。一切不过是个意外。你坚固得简直像个碉堡,本小姐没有黄继光董存瑞那种舍生忘死的精神,所以本小姐不玩了,我想通了,与其在你身上血本无归,不如找个好人就嫁了,你知道我名声不大好,现在有的不过青春,等以后人老珠黄,连这一副臭皮囊也没有的时候,我一定会后悔的。所以你不必心惊胆战,一副被我非礼强迫的娘家妇女的模样。所以你放心,即使我在你那儿把心丢了,也会好好拾起来,这个社会这么现实,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了的。对吧?我不是可以退而求其次,与你成为朋友吗?”自那次后我的言语已经不再收敛。
夏医生皱了皱眉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可能他是相信了。
夏医生妙手回春,我自然是死不了,但也上不了课。夏医生对我的任性似是无可奈何。几番欲要言语,总被我紧闭双目遮掩过去。
“倪小姐金枝玉叶,已比那流离失所的乞儿流浪者不知胜了多少倍。应该心广体胖才对,怎么几个月不见就瘦成竹竿了。”
哈,原来我仍旧是痴心妄想了,连朋友也做不得呢。看来我的以退为进并没有收到很大的效果。
我想起他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戏言,想要捉弄一番,不过实在是没那个力气,于是只好认认真真叫他不要瞧不起瘦子。
“我听到一个笑话讲给你听可好?”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鼓励,也没有阻止。
“请珍惜你身边的瘦子,因为有一天他们会突然不见了。”
他眉头紧锁,瞳孔眯缝成一条白线,猫一样危险。我感觉他生气了。
“不好笑?”我干笑两声,试探着问他。
“无聊。”夏医生长身玉立,走到窗台上,只把冷冰冰的背影给我。我贪婪地盯着窗框里的人。用眼神描摹他的背影。
也许眼神也是有重量的。
夏医生转过头来。与我的目光短兵相接。
我心怀鬼胎,自然能处变不惊。
他还是不说话,薄唇紧抿,不辨喜怒。他以为我有言外之意,可惜真没有。
我的意思就是瘦子太瘦,有一天就被大风吹走了。可是他想得太深奥了,不过他想到的是什么呢?难不成是我那三年的失踪?
复杂的人。
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真是要命,这人不管动与静,开心或生气都是如此楚楚动人。
“倪易秋,你的笑话冷透了。”
“唔。”
“你不过是想变着方儿勾引我是吗?”
原来早就被看穿了。夏医生俯身攫住我的双唇,辗转反侧,似是要发泄怒气,四片唇很快黏在一起,分都分不开,那火热便要将我融化,等停止的时候,我气喘吁吁瘫倒在他怀里。而他依旧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嘴角挂着可恶的嘲笑。仿佛在说“不过如此。”
“你何苦这么糟蹋自己。”结束耳鬓厮磨,他的额头仍旧抵着我的额头,我的火热,他的冰冷。
“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这样跟我讲话,本小姐确实对你的美色难以抵挡,但是那有怎样,你不会是第一个叫我意乱情迷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的脸上挂着媚笑,那轻浮的模样早已经水到渠成,我坐在他的腰上,反客为主,吻下去。
我知他根本未对我动情。
只一个吻便已经叫我燃烧殆尽。他却是神智清明,一点反应也无。
智商高,情商低。果然是相对的,老天太他妈公平了。
只是我不知他任我为所欲为目的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