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世界都是乱的 ∕ 我看着你们乱 ∕ 像热锅上的蚂蚁 ∕ 我心安稳 ∕ 是最躁动者的安稳
在学校的时候,我常常被骚包的文艺青年围堵。他们企图用他们忧伤的明媚征服我。浸*我的思想。
他们勉强支撑着90斤以下的孱弱身躯,拖着一身忧国忧民食不知味的忧郁病,并慢镜头抬头呈45度角仰望天空,只留给我一个销魂的侧影,然后留一半脸在光明里,另一半在黑暗中,用俗称的所谓的阴阳脸质问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妄图让我悬崖勒马,迷途知返:“你是否快乐?”。
我的回答只有一个。
“我并非不快乐啊!”
众人绝倒。
生活就像心电图,总有跌宕起伏,一帆风顺,无它,只能证明当事人已经挂了。
爱一个人决不潇洒,为自己留了后步的,也就不是爱。
可是我有贼心没贼胆,刚来两天我便吐得稀里哗啦,肝肠寸断。
到处都是鲜红的颜色。仿佛是人间炼狱一般。
黄鼠狼叼走鸡,石板路上留下一大滴一大滴成串的干涸的鸡血;老旧门框上一幅幅经过风雨吹打褪色的深红浅红的门联迎风招展像是怨鬼撩出的舌头;水土不服加上蚊虫叮咬一晚醒来后通红似辣椒头的鼻子;屋子前后莫名其妙摊了一地的满身猩红的硬邦邦的雀鸟;浓痰一样的大雾里苟延残喘的血阳;新添的坟上飘荡的鲜红的坟飘;担心染病想要逃出去未果,拿了斧子互相起哄,混乱中砍得血肉模糊的年轻人——他们抬进来的时候都是奄奄一息,有些手脚只是一层皮吊着,满地是血;又来了一对男女,是车子堕崖,那头都压扁了,还抬着来给我们看!
连主心骨夏无桀都病来如山倒,躺在床上,高烧不退。
我生平第一次洗手作羹汤,好不容易熬了一锅像是稀粥的东西端进这四合院里来,然而不小心,便在地上血泊中滑了一交,红的混着白的像是昨天那两个人的脑浆。我没办法吐了,腹中已经空空,便开始干呕。
昨天还忍着,今天就哭了。水龙头一样,止都止不住。
夏无桀从椅子上勉力撑起来,虽然生病他还是夜以继日的工作研究,希望在发病的期间找出病根。果真是劳碌命。如果他像我一样自私,远离这是非之地,那么现在也许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也不可能与他这样同甘共苦,肝胆相照了。
我真自私,我没有忧虑他的性命,而是关心我与他是否能再续前缘。
他那张脸始终带着灰白色,像是蒙了一层石灰,更加不像是真人,而像是希腊神话里面的古神雕刻。他病入膏肓,而且随时可能殒命,但是有什么关系,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帅哥,便脱元到这种地步,帅哥始终是帅哥,叫我色令智昏,甘心守着他——一辈子。
色字头上一把刀,刀刀要人性命。
他皱着眉头,两手交叉在胸前,鼻尖不断的沁着汗,但是说不出话来。又像是找不到话说。
“行了,行了。’我说,“我知道了。我不哭了,我只是摔得疼了,你快回床上去。”
他忽然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袖。他是一个病人,能有什么力气,我一挣便可挣脱的,可是我只是推他回椅子上安坐好,把他的手好好的放回椅子把手上,安慰地拍了两下。
他左手无名指中套着一只泪眼型钻戒,闪闪生光,这样夸张的手笔怕是舒宜人的杰作,我觉得若是相爱,没必要买那么大的钻石,一来招小偷惦记,二来想要借此拴住人的目的便一下子欲盖弥彰。
也许他并未答应舒宜人的求婚呢,我想,只是为了赶走我,而故意刺激我,我想着想着又觉得他肯气我,一定是已经在开始在乎我了,如果不在乎我,怎么会让我伤心难过呢?
只是那戒指到底太大,如今戴在他手上,益发觉得手指仿佛只是一把骨头包着皮。
他始终没有忘记提醒我与他之间的隔阂。他见我无动于衷,于是在我表明心迹的那时,便告诉我,他对舒宜人不会改变,即使我留下了也是什么都不会变。
但是我固执,我不肯听他的。
“你还小,你会找到你自己喜欢的人,明白今天的一切不过是个错误。”他谆谆善诱,仿佛是祈求一般。
夏医生意气风华,年轻有为,国之栋梁,举止瞩目,何时如此低声下气了,但是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不想听。
我的快乐多过忧伤,大概是因为我打心眼儿里不相信他会死,那简直是荒谬,如果他死了,我这个祸害怎么去祸害人间呢。 所以我打了一个地铺在他的床下,珍惜这难得的时光,形影不离,朝夕相对,我要把我的影子像沙子一样吹进他的眼里,让他以后一想起我就会生生的疼。
夜里地凉,冷得我瑟瑟地抖,两天下来,嗓子都哑了,人都瘦了一圈。
他的眼里不是没有心疼的,只是不愿意我跟他有过多接触,连咳嗽也是背着我,出门考察也不带着我。
没关系我自己有脚可以跟上去。
我的厚脸皮神功简直无坚不摧。
“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若是觉得有负累,就当我没说过就是了。腿长在我身上,我想留就留,你还能赶我走?”我冷笑。
“泥鳅,你何必?”
才说了两句话,已支持不住。
我摇摇头,本来站起来预备走。他又拉住我,我总不忍拂开她,于是看着她。他揽我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的药水味,我不禁眼睛又红了。最近变得脆弱了,真是不好的象征。
“我并不是一个你可以招惹的人,即使有命活着出去,我也不敢给你任何承诺。”
“是你先招惹我的。”
他又不做声了。
我只好安慰她:“看看,不是日日如此,我又不是医生,无法一次面对这么多人死亡,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就好了,没事了。没事的。”我拍拍他的肩膀,仿佛在安慰小孩子一般。
不过到底出事了,那天我听信了镇上一个老中医的话,相信什么绝命草可以治疗这种疫情,因为据说以前也发生过。就是用这个治好的,夏无桀还在研究县志,想要证实老人的话的真实性,我已经出发了,我舍不得他拖着病躯去涉险。
我想我一辈子都没有爬过这么远的山。偶尔见毒蛇虫蚁已经叫我胆颤心惊,而那满地的草好像每一种都像,我根本无法辨析。
深一脚,浅一脚行走在林子里,渐渐的夜幕下垂,渐渐的找不清来时的路,当我快要绝望时便发现那山崖上长着的可不是一模一样的吗?
可叹我身后还算利索,三下五除二便摘了那草,整整提了一口袋,才往回走。我的手啊俩啊想必都已经挂彩,但是我不在乎,我不想要他深陷,仅此而已。
回去的路比想象中艰难,那白雾像是一下子突然冒起来一样,涌满了整个河谷。布谷鸟的叫声越来越凄凉,仿佛暗夜里多了好多双眼睛,都在对我虎视眈眈。
终于走到小镇边缘,看到了一座低洼的老房子,透出浅黄色的萤火虫一样的灯光,我心里欢喜,便要上前问路。
然而走近后,那景象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院子里用铁链锁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身量狭小,佝偻如老人,面皮焦黑,双目无神,好像没有魂魄一般,瘦得真是厉害,光着上身,被蚊虫叮咬得浑身无一块好皮,却仍然能看见那一块块骨头突兀出来。仿佛一座直立的骨架。他不停得喘气好像要呼吸困难的样子,靠着门框才不至于倒下。然后他脱了裤子蹲着撒尿,我亲眼看见那肠子便从肛门里脱落出来,血迹斑斑。
然而屋里的人大声谈笑,一点都不管这孩子的死活。
我怒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一脚踢开了那门。
围着看电视的是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婆还有一个二十七八的高大男人。莫名其妙盯着我。
“你们 怎么可以把小孩儿这样放在外面?”我质问。
“哦,你说那小畜生,他是我花钱买的,没想到得了那该死的病,还把老子媳妇给过死了,老子没有宰了他已经算仁至义尽。你是哪儿跑来的野丫头管老子的闲事?”
想我是作威作福惯了,以为天下莫不怕我,竟没有意识到危险就在眼前。
愠怒的男人开始打量我,然后朝两个老人使了个眼色,两个男人竟然默默出去把门给关了。
“哟,大城市来的妹子,大哥我该好好招呼招呼,你像是要喝酒还是要喝茶呢?”他肮脏的手忽然攀上我的肩膀。老鼠一样的小眼睛在他茶树皮一样的脸上泛出十分的猥琐。
我从未有遭遇过此等地痞流氓。推了一下门,没有推开,冷汗便冒出来了,想我一世英名,绝对不会毁在一个小混混手里。
“你知不知道我是夏无桀夏医生的女朋友,我们正在找出治疗的方法,你不能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没想到我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他便怒了。
“我呸,就是那臭医生,把我老婆医死了,前天才发烧,第二天却医院看就说人没有了,欺世盗名,就是他害死我老婆的,我去闹,竟然说我强词夺理,打了我一顿,把我轰出来了,可好,你这小娘们儿尽然自己送上门来,我也叫那臭医生尝尝这失去老婆的滋味。”
饿狼已经迫近,我已经精疲力尽,完全没有办法与他周旋,但是我是泥鳅,我是受城市万千罪恶小孩儿引为榜样的泥鳅,从来只是我算计人,没有人算计我,纠缠中我随手拿起一把水果刀,朝他刺去。
男人已经把我踹倒,双脚一脚一脚地踢在我周身。
我疼得快要昏死过去,然而那人却是疯了一般,血红了眼,我感觉有大口大口的鲜血从眼耳鼻口流出来,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我以为我就要死了。脑海中忽然涌起我回到家前的那个手术室。
不,那不是手术室,那个与我说话的男人并不是个医生。
他说:“泥鳅,放你回去真的没有关系吗?”
他说:“泥鳅,假如你不记得我了,没有关系,我记得你就好,假如你不来找我,没关系,我来找你就好。可是你不许爱上别人。不然我就杀了你。”
他不是医生。
爱一个人,便放她走,如果她回来,她便是你的。若不,你强留也没有用,她迟早一天会走的。
然而的脚停止了,他的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膛,那个地方正在一点一点地皲裂,伤口一点一点撕开,鲜血喷射出来,糊了我满脸。
那么多血,瀑布一样留下来,我感到胆寒,一种比死亡更恐惧的东西出现在我的脑海。
我杀人了。
男人轰一声向后仰去,听到动静的两个老人听到不对劲儿,打开门,然后发出破锣一样的尖叫:“杀人啦!哎呀,杀人啦!杀死人啦!”
我彻底晕了过去。
我又梦见置身在那个冰冷的黑漆漆的洞里,四周是滴滴答答水打在岩石上的声音。还有猴子吱吱的叫声,无数双眼睛眨巴着从我面前一晃而过,好像是在另一个空间这样子看我。
一个声音说:悟空,你终于来了。
我看见观音大士端庄严肃的画像,当然那画像正在燃烧,画面中洋溢硫磺的气息。
我的白色的裙摆被风灌满,风从洞口灌进来,不仅是我的长袍,还有我的头发, 它比现实更加长。长而且乱。我的手足被风吹得冰冷,仿佛尸体一般。
那个声音继续召唤我。我茫然而且恐惧,我想逃跑,可是脚像生了根一样。
我急了,我不是那个什么劳什子的猴子,可是······
可是没有人理会我。
我继续逃,却不知是在逃离这个荒诞的梦,还是逃离自己那自以为是的宿命了。
我真的了解真相吗?
我又听到那人低低一声轻叹,似是欢愉。
“如果我们还有缘,走一圈还是会回到对方的身边的,泥鳅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