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贰
叁拾贰

王心蕊还想要说什么,何蕊扶着何胜德就走了,没有给王心蕊这个机会,说的无非是‘对不起,或者不好意思’之类的话,母女之间应该不需要这些话。

晚上有点冷,莫名的起了很大的风,吹的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来是要下雨了,我已经隐约能闻到空气中潮湿的泥土味,不自觉的沁入到皮肤有种很凉爽的感觉。我爱下雨,也爱着下雨前的潮湿。

我们三个人沉默的走着,谁都没说话,心事重重的走过很多的街道,一条接一条。何胜德的背有些驼,现在的他看起来比每天都要苍老,难怪了,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过的这么不好,无论是谁心里都会不好受的。我想他一直都爱着王心蕊,而且是很爱很爱。要不然他不会像现在这样醉成一个孩子,也不会在看到王心蕊时脸红的,就像第一次看见恋人一样。他爱她,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爱着,此时的他,想的更多的就是希望她能再回到他身边,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可是他不会这样说,也不会这样做。即使再爱又有什么用呢,这份缘已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是一个句号,即使不算完美,但也是终结。他虽然爱着她,但也知道,在她心里,早已没有他。

“何蕊啊,”何胜德突然说话,这是这么长时间他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和他的背影一样,有种挥之不去的忧郁,“带着小萍先回家去,爸自己回去,喝多了,醒醒酒。”

“叔叔,我自己回去就好,您喝多了,让何蕊送您回去,您这样太危险了。”我着急的说。

何胜德不耐烦的摆着手,“赶紧,回家。”然后就拐进旁边的街道,和着路灯趔趔趄趄往前走。

我站在路边看着这个黑夜,慢慢的变小,慢慢的消失,心里难受极了。“你看他,是不是遭罪,这样的男人是不是傻?”何蕊倚着道旁的树,漫不经心的说,“我以为只有电视上才有这样的事,却没想到现实生活上还能有这么痴心的人,而且还这么大岁数。”

我说:“就这么让他走能行吗?你今晚应该回去陪他。”

“越是现在越是不能回去,男人的眼泪和悲痛是洒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你以为他伤心了我在旁边就是帮他了,才不是呢。”

我夸她,“看不出来啊,你还能这么了解男人。”

何蕊突然之间很悲伤,声音也放低了很多,说:“我不是了解男人,我只是了解我爸。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五岁还是六岁,我也不知道了,那年冬天的雪下的好大好大,也好冷。我们全家住在老北平胡同里。过年前的一天,我爸问我,‘蕊蕊,今年过年爸爸给你买一件新衣服,买肉,全家吃饺子好不好?’我只是一边笑一边点头。我当时其实特想和他说,‘我想要我妈妈,哪怕是五分钟也行。’可我不敢说。我爸带我去另外一个叔叔家里去玩,我没进屋,能隐隐约约听见他们在屋里说话,但是说什么一点也听不清,我有点害怕。后来声音停了,门口的世界和屋里的世界一样的安静。我趴在门缝里往屋里,我就看见我爸跪在地上,佝偻着身子,就像一个要接受末日审判的罪人。我没再敢看,就蹲在旁边的墙跟儿啃着自己的手指甲。那一刻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感觉,后来我爸出来高兴的抱着我去买衣服,买过年的年货。我看到他那么高兴,我以为我看错了,我以为是我在看电视上的一个片段,但是他裤子膝盖位置上的那一层土却残忍的提醒我,这根本就是真的。”何蕊带着我平静的往前走,边走边说,没有眼泪也没有表情,就像在说别人家的故事一样,“那一年正好是我妈走的第一年。”

“恨吗?”

她冲着我突然就冷笑了一下:“恨?恨什么?本来我也想,可你看她,现在这样,我觉得她一点不幸福,一个不幸福的女人,我怎么可能恨她呢,尤其她还是我妈。”

我们没再说话,我也没再问她关于她爸或者她妈曾经的故事。我们就这么并肩往前走着,路旁的路灯都匆匆的往我们身后穿梭。我的心很平静,因为何蕊已不再恨她母亲。是爱让王心蕊离开了自己深爱的孩子,也是爱又让她重新得到了自己孩子的爱。北平的夜晚好美,路旁的灯也好亮,它着凉的不仅仅是漆黑的夜晚,可能还有人们心底的那片黑暗。

X月X日

方彦:

太久没有写日记了,我仿佛都已经忘记还有这么一回事,还好,我还记得你,还记得我对你的感情。最近我的生活过的很忙,从早上会忙到晚上,忙的时候会忘记吃饭,有的时候甚至忘记我处在的空间。但是我却是很喜欢这种忙碌,忙的让我不能去伤心,不能去思考,不能流眼泪。可又有谁能长时间能处在这种忙碌中,总会有那一分,一秒,甚至是一个小时的空闲时间,每当到这个时间我就好害怕,从脚跟儿开始往身上的蹿的一种恐惧。那种恐惧就是孤独,一个人的孤独。在这段没有何蕊的日子里,我慢慢的感受到了这种孤独,一个人晚上躺在床上,一个人白天默默的工作,一个人呆呆的吃着早餐,那种难以下咽的滋味我毕生难忘。

我在宾馆陪你的那个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我看着你的脸想着这五年发生的所有的事,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你值不值得?”我一遍一遍的问,一点一点的想,后来想累了,我就睡着了。我一直以为不会和你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近的我感觉自己的呼吸能扑到你脸上。你累了,也醉了,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你微微的呼噜声。我记得昨晚的夜色很美很美,美的就像你睡着的脸,没有一点瑕疵,干净的就像一个婴儿。今天我送明远回去的时候,他问我,“是不是只有方彦才能让你这么不管不顾的?”他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戳进我心里,所以我害怕了。我想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欠着明远,这种欠是我多少时间和经历都无法还清的,就像我欠何蕊、苏碧一样,我这辈子欠的人实在太多。

今晚在饭桌上,我看到王心蕊现在的丈夫、女儿,我才真正的看清有钱人的嘴脸。这些人顶着高贵的王冠,却做一些最低价的事情,这些人要比在街上乞讨的人还要可怜。我由衷的可怜着这些人,在他们心里到底有没有感情?亲情、爱情到底在他们心里值几两?以前总是听别人说“谁和你真的好,人家只是和钱好。”以前觉得还是夸张了,现在是真的知道根本不是夸张,这就是现实。人何必这么现实,糊里糊涂难道就是错了吗。现在的人都太高贵了,身上带着各种能反光的东西,站在有光的地方,晃的我浑身不自在。北平的天越来越热,街上的豪华车也越来越多,公共汽车上已经不像我刚上大学的时候那么多的人了,北漂的人也越来越多,站在这片被别人羡慕的城市,我有点喘不上气了。北平太好了,可是我发现我已经不再适合。

方彦,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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