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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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明一很早就来了,站在门口叫我:“来的这么早?”

我笑笑:“没有,起的早就来的早。”

“给,拿着。”廖明一递给我一个袋子,“这是什么?”

“明远一早上起来做的,说你可能没吃饭,就然我给你带来。他说要是你已经吃了,那么就中午吃,用公司的微波炉热热吧。”廖明一说。

我惊喜的问道:“明远一早上做的?给我的?”

“可不嘛!明远做早饭很好吃,尝尝。”

面条?而且是炸酱面?饭盒里装的是炸酱面!

“明远说你很喜欢你妈给你做的手擀面,外加鸡蛋肉丁酱料。他说你已经念叨很多天了,他今早起的早,就一起做了。你好好吃,每根都是心意。”廖明一拍拍我的肩膀,就回办公室了。

原来他还记得!

记得我在平时吃饭时磨磨唧唧念叨的话,他嘴里说着我很烦人,可心里却是这样的细腻。我突然很感动,也很欣慰。

面香,酱料也香。

廖明一说这里面的每一根都要让我好好的品尝,每一跟里面都有一种特殊的情意,我就真的一根一根吮吸着往嘴里送,细细的嚼着,‘叭叭’的吧唧着嘴,因为我觉得只有这样我才能嚼出每一根面条里的味道。在家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吃,因为吃的面条都是妈妈亲自和面,然后用擀面杖擀出薄厚均匀的大面皮,再拿刀一刀一刀切成长短一样,宽度一样的面条。每次我看到妈妈擀的时候都是坐在地上的小板凳,全身的力气都会用在擀面杖上,我能感受到她每次用劲的力度,因为整个面板都会随着她力气的大小在地上和出一个一个的“蹦蹦”声。看着她的背景,佝偻着,前面的几根头发,都会随着力气一晃一晃的,看着她这样,每次我都很辛酸。因为我从来不会吃在街上买的机器压的面,所以为了满足我每次吃面的好味道,妈妈都会亲自自己给我做,然后用沾满面的手,挂着我的鼻子,说我难伺候,非要这么吃,下次一定不再给我做之类的话。可下一次她还会欣喜的买来肉,亲自擀出来然后让我吃。虽然累,但是她不会说,只会问我:“还吃吗?这个酱的好吃?还是上次那个蘑菇的好吃?我听市场的人说,还可以做成别的一些味儿,妈下次这么给你做着吃。”每次她都像一个和我讨论学习的好朋友,和我探讨那个酱料好吃,而我就会满嘴塞满面,含含糊糊的说:“都好吃,都好吃。”

我哭了,不是因为廖明远的面有多好吃,而是因为我突然之间好像我妈。又是半个月没有再打过电话了,上次打电话还是我病了,这次我想该以一个什么借口再打一个慰问电话。真是恶心,什么时候开始,给自己爸妈打电话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普天之下可能也就只有一个我了。

办公室的人都陆陆续续来了,邻桌的肖惠热情的唤我:“早,吃早饭呢。”

“早。”

“哎呦!这一大早,吃吃早饭怎么还把眼睛吃红了,辣成这样?”邻桌的肖惠比我大五岁,是土生土长的北平人,在这一行算是很资深了,她就是一直带着我的老前辈,我在她身上也学到不少东西。“我尝尝!”

本来我是不想给她,并不是因为这个面条多好吃,而是因为这个廖明远给我做的,别说一跟,就一个角儿我都不想给。但是这样一张脸凑到我面前,想到她平时的照顾,我还是大方的挑起一跟,高兴的送到她嘴边。既然要给,那我也要让她看到我挂在脸上的心意,这是我在这个社会上学到的生存法则,既然我现在是身在这个职场,那我也要有自己的处事方法。毕竟在这个社会里,脸上堆满笑的不一定都是知己。

“呦,不错啊。这面劲道儿,酱也香。在北平很少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面,哪天可以教教我。”肖惠尝完面,满嘴的夸着面好吃。她只是品尝到这面表面上那层味道,又怎么能尝到这面里层的真正含义呢。

我只是笑笑:“这个是朋友做的,不是我做的,具体怎么做,我还真不知道。”

“男朋友做的吧!怪不得你吃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呢。”肖惠的话说的我脸有些红。

男朋友?

我不禁有些好笑。

廖明一的办公室很敞亮很舒服,从里到外都是由透明的钢化玻璃装饰,他能在里面轻易的看到办公间所有人的活动。所以只要廖明一在,我们办公间这些小猴子,没有一个敢在道上来回的窜,都乖乖的坐着自己的座位上。就连电话的铃声都会很少的响起。以前我也很怕他,和他说话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可能是因为有廖明远的关系,他对我并不像对办公间那些同事一样,多多少少也会露出一点笑脸,口气也会和气一些。

“廖总。”我站在廖明一办公室门口,轻声的唤他。

他抬头看着我,点点头,示意我进去,“有事?”

我点点头:“明远他几点的飞机?”

廖明一奇怪的看着我:“你不知道?不能吧!”

“对不起,这几天我一直都忘记问了。刚刚才想起来忘记问他了。”

“唉。”廖明一失望的摇摇头,“下午两点五十的。”

“那我下午可以请一个小时的假吗?我想去送送他,可以吗?”

廖明一看着,那种眼神就像是要把我看穿,看看我心里有什么邪恶的念头,要是有,就马上一口把我吃掉。“张婉萍,明远是我唯一的弟弟,我对他的感情,我想你在这个办公室也是能听到一些的。我不能和你说什么特别难听的话,就当我提醒你,你不要伤害他。”廖明一叹了口气,“你下午就直接过去吧,等到送完再回来。我就不去了。”

“哦!谢谢。”廖明远没抬头,挥挥手就让我出去了。

我站在茶水间偷懒,不想工作的时候,我就会躲在茶水间偷偷懒,喝喝水。北平的天越来越热了,热的我上眼皮总是往下粘,只想掰开可总是力不从心。

“小丫头,想什么呢?”肖惠从后面拍我。我回头看着她,她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抿了一口,就夸张的大叫,“真难喝。廖总应该雇一个专门煮咖啡的,每天都能喝到拿铁啊,蓝山啊,哎呀!想想就好美。”

“这个咖啡要是不好喝,那么就不喝啊。”我举着杯子,给了她一个她看不见的白眼儿。我和她表面上很好,但是我知道在她心里是很看不上我的,他们都是正经大学毕业,通过删选进到这个公司,自然是过五关斩六将。而我没有他们的资历,也没有那些知识,却能和他们拿一样的工资,也一样可以在公司出书。他们虽然表面上和我开心的大笑,但是背地里说我什么我还是能知道的。这样的公司里,这个看不上那个,那个又看不上这个的,都是常有的事。我耳朵里听的,心里明白着,表面上还依然笑着。

“困啊!喝习惯了,不喝就是有点不得劲儿。”肖惠理理头发,黑着脸又咂巴了一口。

我笑着,说:“惠姐,我下午请假,可能要晚一点回来,你给我文章我已经排好版了,也核对了。还有二次核对,你帮我看看,然后没什么再给廖总,他交代好了的。”

“好”肖惠甩甩头,就回去做事了。

在这个办公室里每一个人都很忙,除了做公司的事情外,闲下来时就是写自己的文章。在这个偌大的编辑部里,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眉头和眉头中间都拧成了好多疙瘩,砸着手里的键盘,就像要把全身的怒气发泄到自己的文章里一样。这里面的人每一个在表面上都是好朋友,可在心里又多少是真正的好朋友呢?我有点好笑。

北平的天越来越热了,尤其是中午,太阳烈的我都不敢把头抬的太高,生怕抬的太高,太阳给我脑袋烤着了一样。

我第一次来飞机场,和电视上演的都差不多,来来往往的很多人,大多的都形色匆匆。现在的人都矫情的说有缘,那我现在在飞机场看见的这些陌生人是不是在冥冥之中有那么一点小缘分呢!

我打听了很多人,才找到候机室在哪里,我就像一个刚刚进城的农村妇女,自己都觉得很掉价。我拿出电话打给廖明远,电话刚接过去,我就看见他座的地方,本来挺心疼电话费想挂下,但是廖明远却拿出了电话,有点想接的意思。总是听说‘惊喜,惊喜’,我想我现在就是在给廖明远一个惊喜吧。我满心欢喜的等待着廖明远把电话接起来,可他一直看着电话屏幕,就那么愣愣的看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我的电话翻来覆去的说着这句话,刚开始是汉语,然后是英语,再然后是汉语......廖明远把电话揣了起来,然后继续敲着手里的电脑,没有一丝表情,就像我从来没打过电话一样。

他故意没接我电话!他生气了?

我看着他的背景,突然就好刺眼。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我死死的憋了回去。这眼泪来的好突然,我自己都不知道它怎么来的。

我坐到廖明远身边的空座上,侧着头看着他,他很忙,脸抬头看看身边的人的时间都没有。他在写小说,他一向都有这方面的才能,我一点都不惊讶。他的手指很长,也很白,敲在键盘上的手很轻,就像蜻蜓点水一样,轻轻掠过,就能摁下很多不一样的文字。

我拔掉了他右耳上的耳机,他明显惊着了。然后转过来看我,想说什么,嘴唇动了一下,然后又转了回去,拔掉耳机,舒了一口气靠在后面的椅背上。他还是没有说话,就那么坐着,就像在酝酿自己接下来该写什么了一样。

“我来送你。”我故意说的很轻松,可我知道我一点也不轻松。

“哦。”他闭着眼睛,掐着鼻梁,点点头。

哦!哦?什么时候我们两个人说话变成现在这样这么陌生。原本我以为的一场愉快的送别,却变的这样的沉重。

“我哥告诉你的?”廖明远说,“我哥告诉你,我的航班号。”

“嗯?”我解释着,“我主动问的你哥哥,我想送你,然后他才告诉我的。”

廖明远点点头,“这么远,天又热,不用来送。”

我愣了一下,廖明远说话的语气很冷,一点也不像他平时里说话的样子,我有点惊讶也有点害怕,“昨晚的事是不是还生气呢?对不起。昨晚太着急了,所以......”

“是不是方彦有任何事,你都会像昨晚那么不管不顾?”廖明远生气了,他把他心里那口气发了出来,他那么长时间的沉默就是在忍耐这件事,心里在憋着这句话。

“我和方彦是朋友,他......他昨晚喝多了,给我打电话我能不管吗,如果你给我打电话我也一样会去的。”我狡辩着,也心虚了。廖明远撇给我一个鄙视的笑,这个笑里充满着不屑。他不相信,我的话他一个字儿都不信。如果他信了他不会这样的笑,原来廖明远也会有这样的笑。

“原来你真的喜欢方彦。”廖明远接着说,“以前很早就听苏碧说过你和方彦的事,我以为只是女孩儿一时兴起才有的想法,昨晚你这么不管不顾的去找他,一夜没回,昨晚很快活吧,很开心。你怎么这么伟大?你的爱这么伟大?”

“快活?开心?方彦昨晚就是喝多了,我们之间就是朋友,什么也没发生。我帮朋友一下,在你哪里怎么变成好像我怎么样似的。你究竟在气什么?我知道我把你丢在马路上你生气了,我给你道歉,可怎么能让你气成这样呢。”我有些生气了。

他看着我,就像要说什么,笑了一下就不再说话。我们在大厅里坐着,我低着头看着眼前来来往往走过的鞋,什么样的都有,花花绿绿的,很好看。廖明远换了一个坐姿,然后右手就抓在我的左手上,我没有反抗,他就抓的越紧。

“不要和方彦在一起。”

“飞往辽宁沈阳的......”廖明远要走了,和我们刚才坐一起的这些‘有缘人’都拿着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了。

“我要走了。”廖明远说。然后就松开了我的手。

“什么时候还会回来?”我低声问他。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走到我面前,张开胳膊,然后抱了我。他抱的很紧,我依然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很暖,我的下巴能正好垫在他的肩膀上,我突然很贪恋他的怀抱,突然很喜欢他这样抱着。我不想让他走了,我想让他这样抱着我,就像现在这样。

“我爱你。”

廖明远走了,我站在原地还保持着刚才被他抱着的姿势,还在回味在他怀里的感觉。我没回过头看他离开的背景,因为我没有勇气去看他,不知道他是否回过头来看我的背影。我的背影能不能给他很单薄的感觉。

我看着飞机慢慢的驶离自己的轨道,然后起飞,最后是在天上留下一个不起眼的点儿。

明远走了!这次真的走了!

我带着他的‘我爱你’坐着车按原来的路往回走。廖明远,也许你就是这辈子被我辜负的那个人,你爱我,却晚了五年,我们注定是不能走在一起的人。我的希望就像夕阳的余晖,虽然黯淡但也还算是光彩照人。明远,就当我是你爱错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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