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风有点大，太阳却格外的刺眼，估计是要下场大雨才能压的住这场风。我喜欢下雨，喜欢闻雨后泥土的味道，喜欢看被雨水冲洗过的树叶，喜欢看马路上花花绿绿的雨伞，这些微不足道的风景，在我眼里都是一张美丽的图画。今天的剧组格外的热闹，大家都开心的合照，聊天。何蕊已经和剧组的演员打的火热，在那边拉着别人开心的拍着照，她的性格能在剧组里这样的吃的开，已是在我预料之中。方彦在外面的长廊和助理开心的玩着手机自拍，样子搞怪滑稽。我们有五秒钟的对视，然后就很尴尬的看旁边的景色。

导演把我叫到了一个空置的屋子里，然后叫给我一张银行卡，我没敢接，很吃惊的看着他。“这个里面是你余下那部分片酬......和剧组给你一部分的补助”。

我更加吃惊，“补助？”

导演干笑了几声，笑里透着些许的不快，“就是你那天工作的时候和......韩......韩姗姗”。

“导演，你今天和我说话怎么老是结巴啊，这事我都忘了，这卡我不要”。

我的态度很坚决，连导演都没有想到，他从兜里掏出了眼，很娴熟的在烟盒上敲了敲，然后就自顾自的抽了起来。

他的第一支烟抽完了，然后从盒里拿出了第二支，还是一样的动作，一样姿势。可我们依然都没有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走着。我站在一旁，就像一个马上要接受宣判的犯人，惴惴不安。我轻咳了一下，“导演，要是没什么事，我想我就先回去了”。

“回来”。我的手还没碰到门的把手，就被导演呵斥住了，“这个钱你还是拿着吧！你还是个孩子，有很多的事情你还是不懂的，等你有天到我这个岁数你就能明白”。

我很倔强的把他的卡放在桌子上，“我只要我自己那份，其余的不要。韩姗姗打了我，我需要的是她的道歉，而不是她的钱。”。

导演说：“这个钱不是韩姗姗给的，这个是剧组给你的。你受了委屈，我能明白。你也别想太多，这钱没什么能拿不能拿的。”

我还是没接这张卡，站在窗户边看外面摇摆的树枝。风比刚才的时候还要大了，偶尔刮过还卷夹着沙子。“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孩子，哪有人给钱还不要的，你嫌烫手啊！你这样的工作处事要圆滑一点。拿着吧！”

导演把卡揣在我的上衣口袋里，然后就抽着剩下的半截烟走了，他的后背有点驼，浓密的黑发里也夹杂着些许的白头发。我依然站在窗户旁，看外面颤颤巍巍的树枝，空气里夹杂着微不足道的烟味，冷不丁的闻起却是点点的芳香。

手揣进兜里能感觉到银行卡侵入手心的疼痛，这种疼痛却让我的心里有些许的痛快。我拿着卡在何蕊面前炫了一下，惹的她满眼金光，“哪来的？捡的！”

“怎么说话呢？你去捡一个给我看看。”我在何蕊耳旁很小声的问她，“昨天的那个事，导演说给的补助，你说我要不啊？”

何蕊说：“要，当然要。不要你给我”。

“你是真不怕事儿大”，我小心揣好这样卡，“本来开始的时候我还真的不想要，可后来一想，我这怎么也算是工伤吧，这钱也算是给的一个抚恤金吧！要不我这三个巴掌是不是白挨了。左右我现在也缺钱。”

“哎呦！我看看，我看看。这是清高的张婉萍吗！你以前肯定不会要的，现在这是怎么了，良心发现？”

我叹气的说：“我现在穷的就只剩下清高了，等到我穷的只剩下钱的时候，他跪着求我我都不要。明天我回去了以后，就把钱给我爸打回去”。

何蕊失望的说：“我还以为你能给自己添置点什么东西呢，你眼里一点都没你自己的位置”。

我用手轻敲何蕊的额头：“放心，我一定会请你和苏碧吃饭，地方你们选。”

她拍着我的肩膀，“我会好好想想的，一定吃顿大的。”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并不是很大，可是风却停了，树上的枝叶也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一个人待在旅馆里，很安静，我是很喜欢安静的，有的时候安静的想些事情也是好的。我打来电脑，桌面上方彦的头像冲着我傻傻的乐着，我的心突然有了很大的失落感。

“咚咚咚......”是敲门的声音，我以为我听错了，停顿了几秒以后，我才走过去把门打开。

门口的人是方彦，见到我很礼貌的笑了一下，而我却惊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地方，已经忘记最基本的礼貌。

见我还是没有和他说话，他很尴尬的说：“你方便请我进去吗？”

“对......对不起，我刚才没想到是你，所以比较吃惊，你快进来，进来”。

“呦！你在玩电脑啊？我屋里网络不怎么好，一直都上不去，你这儿的信号好吗？”没有等我回答他的话，方彦就往我电脑那边走。电脑的盖子是开着的，桌面上就是他，我快步走了过去，抢在他前面合上了盖子，“我这边的网也一般，你找我就是为了看网络啊，你打电话就可以了，不用来一趟。”我语无伦次的说着，我不知道方彦能不能听懂，可是我知道我心虚了。“不好意思，方彦。我刚才在写点东西，不方便让人看......对不起啊”。

方彦也有些尴尬，说话结结巴巴，“没......没事，是我没经过你同意就擅自看了，怪我”。

“没......不是......”我们俩都不自在的站着，就像初次见面一样，“我给你倒点水喝吧，我平时只喝白开水的，你应该是喝饮料之类的，何蕊这有咖啡，要不烧点水，你喝点咖啡吧。”

方彦说：“我不喝咖啡，我换一个地方就睡不着觉。要是喝咖啡就更睡不着了，别忙了。你明天就走了，我今天特地请个假，请你吃个饭什么的”。他叹了一口气，“还以为昨晚下雨，今天就不能下了，这又下了，还好不大。”

我惊讶的反问他，“你特地请假，然后请我吃饭？我怎么这么不信啊！”

方彦一口水含在嘴里差点喷出来，“你忒伤人了，我怎么就不能啊，咱也算认识一场，一顿饭不是什么严重的事。”马上又补充一句，“以前和我比较好的朋友，我也是要这样的”。

他突然的解释，我的心还是凉了一下，“好，何蕊说回去以后宰我一顿，我先宰你一顿，这样我就不亏了”。

“你一个女的，能吃多少？”

我“切”了他一声，“你少瞧不起我，我要是吃不黄你，我还可以带着何蕊，她肯定能吃黄你”。

“你带她，我可不一定要同意”。听到他这话，我倒是半天没接上茬，“怎么不说话了，被我呛到了”。干笑几声后，“你和何蕊这么好，我要是不让她和咱们吃饭，是不是你以后都不会理我了？”

“哪有？反正小气就对了！”我撅着嘴说。

“你还挺难伺候的。明天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下个戏准备的怎么样啊？”

我看着方彦，他虽然是微笑的，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心里并不是真的快乐。“方彦，你是不是一直都有不开心的事情？有的时候你也笑，可别人笑的时候会很轻松，你好像就不是”。

“哪有？我......我挺开心的，一直都是”。他拿了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冷了吧！别凉着。你们女人的心里天天都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快乐不快乐的。时间上哪有那么多让人快乐的事，快乐只是生活上的作料，米饭才是最重要的。”

我眨巴两下眼睛，“没听懂”。

“等到有天你也像我这样的时候，你就能明白”。

我开玩笑和他说：“你的口气充满着沧桑，你就是一个诗人，一个有故事的人。我愿意做你......”

“你愿意什么啊，浑身都麻了，台本可真是没白背，朗朗上口”。方彦一直笑，笑的直咳嗽，“每次我说这词的时候，麻的都出汗。要是现在这个世道儿，我肯定说不出来这话。”

“你没对你姗姐说过？你俩不简单啊？”我撇撇嘴，没敢看他。方彦也是笑笑摇摇头，也没解释什么。我很想听方彦解释一下，哪怕是虚伪的辩解，这对于我来说也是一点点的安慰了。我不免有些失望。

何蕊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都擦黑了，方彦饿的把何蕊新买的饼干全部都吃了，一见到何蕊回来就笑嘻嘻的拿着吃剩的袋子在那边炫耀，咂巴着嘴唇，连连说，“好吃，好吃”。

“你怎么趁我不在，你就偷吃我的饼干啊。我平常都舍不得吃，今天都别你偷吃了，你等着，我让你吃多少就给我吐出来多少”。俩人绕着屋子闹，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就像小时候男孩女孩玩的游戏。

方彦跑在前面，挑逗在后面追的何蕊，“吐倒是可以，那我吐完，你还准备吃下去啊。”

“你真是恶心，还吐了给我吃，就算是新买的，你求我，我才考虑尝尝。你给我等着，追到你，就陪我钱。”

方彦说，“张婉萍我们商量出去吃饭，然后带着你，我把钱还你，一会你自己那份自己结啊。”

何蕊问我：“姐，他是不是骗我呢！今早他还给我算计包子一个多少钱，让我下次给他买。他这么小气的人，能请我吃饭？”

我反问方彦：“看不出来，你还挺计较的呢？几个包子看把你小气的。”

“就是，就是。”

方彦说：“张婉萍，你别听何蕊的。我能真管她要钱啊，我没那么小气。”

我说：“我知道，我信你。何蕊有的时候有点夸张。”何蕊很不服气的撅着嘴，“咱能吃饭去吗？你俩这嘴斗完了吗？”

何蕊拉着我快步在前面走：“不理他，咱快走”。

我说：“快点走，就没人给咱俩付账了，傻不？”

何蕊说：“不怕的，我看你俩还要再纠结一段时间的。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是真的”。

方彦追上我，对我说：“你想吃什么？咱们吃点好的。”

“咱们吃麻辣火锅吧，我想吃......”

方彦忙拿话挤兑何蕊，“你想吃，自己买啊。”

何蕊“切”了一声，“小气”。

雨已经停了，风吹过，夹杂着丝丝雨滴，有点微微的凉爽。这个小吃街没有被这样的天气影响，依然热闹十足。何蕊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一个样，摸摸这个，闻闻那个，就像一个从乡下进城的小丫头。

我对方彦说：“咱们去吃麻辣火锅吧，何蕊很喜欢吃火锅的，好不好”。

方彦笑着点头，“我就是和她斗斗气，你不说我也能去吃。你俩这么好，你也应该很爱吃火锅吧”。

我微笑，“我俩一直都在一起，兴趣、喜好都差不多。在吃的方面更是一样，何蕊老是说要是等到有天成富翁了，一定尝尽美食”。想了想又问方彦，“你在这边比较熟，哪家的火锅味道好？我们家的何蕊嘴巴可刁了，是吧？”何蕊开心的冲着我傻傻的笑。

方彦介绍的这家火锅店的味道特别好，锅底的辣足以让我有冒火的感觉，何蕊喜欢的一顿叫‘好’，冲着方彦说：“方老师，这家的锅底真的棒极了，谢谢你啦”。

方彦脸通红，额头还有一些汗渗出来，我关切的问他，“你是不是吃不了太辣的，你这脸的颜色和锅里的颜色差不多了。你要是怕辣，就吃请锅就好。”

方彦说：“我从来就没吃过这么辣的火锅，借你俩的光，今天是第一次。”

何蕊冲方彦喊，“喂！像个爷们儿一样，豪爽一点。不都是大杯喝酒，大口吃肉的嘛。”

方彦摆摆手，“蕊姐太豪爽，小生我甘拜下风。”惹的大家都哄堂大笑，很开心。

我对方彦说：“你就吃清汤的就好，小蕊我们都吃习惯了，平常总吃。”

何蕊在我耳边小声的说：“姐，你向着方彦有点明显。”何蕊的话说的我有点脸红，我没敢看她，也没敢看方彦。一直低头吃着锅里的菜，吃到花椒呛的直流眼泪，然后就大口大口的喝水。

X月X日

方彦：

和你在一个剧组拍戏已经有几个月了，这短短的几个月，我就像过了一生那么长，我经历了我已经从没经历过的，品尝到了以前没尝到的。和你真的就像我想象的那样近了，我的痛苦是我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我感觉到我自己的累，自己的痛苦，和你的不快乐。

今天是我这么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在我心里牵着太多太多的事情，有太多太多的舍不得。我连呼吸都觉得是种负担，真的好累。今天早上见到你的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在我们之间看到了一条无法逾越的沟渠，我用我的心去填平它，可我发现有的时候很多事情不是光讲心就可以了。

今天早上你和我说，等到你杀青以后你会带着我去玩，我的心里有种莫名的冲动，这种冲动夹杂着开心与失望。我和你之间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想去想象也不想去猜测。你对韩姗姗是除了亲情以为的感情，即使你再怎么和我美化，我也能想到你和她之间微薄的感情。你们之间有种藕断丝连的暧昧，可能我对感情的事情太过于敏感了，能察觉到每次看到她时，你眼睛里那股子说不出来的纠结。何蕊说，我爱你爱的太深，以至于遍体鳞伤都没察觉，我用自己的唾液擦拭着伤口，却没察觉伤痕已深入骨髓，无法医治。当韩姗姗三个耳光打在我身上时，那种痛彻心扉的痛几乎让我昏死过去，我没有力气回打她，更加没有力气质问她。在那段时间里，我才真正的明白，人能活着，只有那些所谓的尊严是一点用都没有的。我原本看来最值当的东西，在别人看来却是最不值钱的。

以前和何蕊的爸爸吃过一次饭，他对我们说，他唯一的快乐是有了何蕊，而他的遗憾却太多太多。他说，人生本没有想象的那样美好，不是喜欢就会在一起，不喜欢就丢弃。用自己的心看待自己身边的事，别放弃太多不喜欢的东西，有的时候不喜欢的东西才是心里最喜欢的。他的话今天再次想起来我也没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能他是用自己的一生来告诫，也有可能我有天，处在这样的环境是就会真的明白。

张婉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