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中的灯光很刺眼,江楠在阴冷的灯光下感觉不到一丝的安全。
她看着眼前厚重冰冷的铁门,忽然间有些后悔--她不该回到这里的,
这里是她的家,同时也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她从口袋里艰难的摸出钥匙,准备捅开房门了。
忽然间--
“咔...”江楠愣在原地,她握着钥匙的手还在伸向防盗门上的钥匙孔,长长的十字形钥匙距离它的归宿--锁孔,还有0.1秒的距离,但是,门开了。
张林的脸缓缓的出现在她的眼前,他带着笑,为她打开房门,一如往常温柔的说:“你回来了...”
江楠愣在了,她匪夷所思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任何表情--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眼前的男人是谁呢?毫无疑问,他是张林,自己深深爱着且深深爱着自己的未婚夫,他确实应该如此温柔的对自己说话,也许还应该把自己揽在怀里,轻轻亲吻着自己的额头...
然后,就是小别后的疯狂?
江楠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很多,甚至她的眼中已经出现了一个画面--
张林用嘴把她所有的疑问堵回来肚子里,他把她抱进了让她恐惧的卧室,然后狠狠把她推倒在床上...
她的小嘴缓缓地张大着,眼神中也渐渐蒙上春意,随着张林猛地进入她的身体,她终于还是婉转呻吟起来...
...
也许,这仅仅是也许而已。
男人没有任何动作,他的半张脸就隐藏在门后,只露出另外半张脸,带着温和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她。
江楠一只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状态,另一只胳膊却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她此时也许只想感受一下,眼前的男人是否有着摄氏36.5度的体温。
男人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门,只开了一条缝,江楠够不到爱人的脸,男人配合的缓缓推开房门,让他的另一半的脸也暴露在江楠的眼前,门,按照地上的一个点为圆心,缓缓向外走去,发出悠长而刺耳的声音。
“吱--”
好像是黑暗中被老鼠夹子狠狠打折了腿的的老鼠,痛苦而绝望的呻吟着。
这时,楼道里忽然间变得一片黑暗,被江楠的脚步声惊醒的声控灯,又沉沉的睡了过去,江楠的视线,也被无处不在的黑暗所阻隔--但是,也就只是黑暗了这么一瞬间而已--老鼠还在呻吟...
一秒钟不到,楼道里的黑暗,又被幽冷的节能灯灯光通通赶进了角落中...
江楠重新获得了视觉。而就在她重新获得视觉的那一刹那--
你猜,她看到了什么?
我只能这么形容,她看到了天使与恶魔的结合体。
--面前,仍然是未婚夫温和的笑容,但是江楠却被身体中忽然涌出的一阵彻头彻尾的冰冷,冻的失去的意识。
请注意,那并不是因为全身被雨水打湿而产生的冰冷,而是...从身体中源源不断涌现出来的...冰冷...
她想晕厥过去,但是她做不到,也许她现在只是一具僵硬麻木的尸体,仅仅保留着生前的一缕残魂,幽幽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如果说她看到的“仍然是未婚夫温和的笑容”的话,那么--你可以把这句话拆开来看...不对,是把露出了“温和笑容”的“未婚夫”--
拆开来看。
他原本通过窄窄的门缝暴露在江楠面前的身体--我指的是,仅仅左半边身体而已--仍旧保持着他生前的温文尔雅和意气风发,但是...他的右半边身体--包括右半边可能也挂着温和笑容的脸,却定格在了他死亡时,那破碎模糊的样子。
张林的身体被一道看不见,但却明显存在着的分割线,正直的从头顶开始,到他胯下为止,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虽然这两部分确实都是属于他的。
江楠看到了张林那一半破碎的脸颊上,甚至爬满了红白混杂的粘稠液态物...而他的另一半脸颊,还带着无可挑剔的温柔...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张林已经死了...对,死了,从地狱跌落在人间,或者从人间跌落进地狱。
因为跌落,所以破碎。
他们对视着,没有在说话,江南甚至听到了沿着未婚夫脸上的沟壑不停流动着液体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啵”声...
然后...
然后,楼道的声控灯在那一声略带嘲讽意味的“啵”声之后,又疲惫的闭上了它的眼睛。
江楠麻木的大脑在一片混乱中,忽然想到,现在自己急需要做一件事情,但是她只能想到这里,到底是做什么事情呢?她的脑袋已经想不出来了,它的松果体现在正在经受着严酷的考验。
于是,早已不受她控制的身体帮助她想到了她急需要做的那件事情--
“啊--”江楠猛然间尖叫起来,像极了一只在黑夜里遭到了不明袭击的夜枭。
于是,声控灯第三次在睡梦中猛然被吵醒,它猛地睁开了闪耀着刺目光芒的眼睛,不满的注视着吵醒它沉睡的人--
那是一个女人,她的眼中散射出极度的恐惧--她正对着一道冰冷深邃的防盗铁门,发出持续性高分贝噪音。
江楠站在通往阴间的道路的尽头,对着尽头的那道门疯狂地宣泄着她的恐惧--还好,现在并不是午夜时分,没人会大声的咒骂她神经病,或者要死之类的。
打开那道门--就是阴间。
那道门后,是她的家--而现在,却是与她身处的世界相对的另一个世界。
也不知道叫了多久,江楠的大脑终于勉强的给她的身体发出一丝微弱的讯号,讯号的内容是--如果在这么叫下去,她会因为窒息而死亡--
江楠收了声,重重的跌坐在地上...我想,用瘫倒在地上来形容更加合适一些。
她大口的喘息着,冰冷的感觉逐渐从她的身体中退去,但是马上,一阵灼热的气息又在她的身体中肆虐升腾--
似乎快要把她湿透的衣服烘干了...
实在是太恐怖了--她刚刚竟然要伸手去摸他的脸?
江楠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眼前的铁门--铁门并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它严丝合缝的关闭着,一丝不苟的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恍惚间,江楠又陷入了现实和梦境之中,无法自拔。
刚刚睡着了?
不,她还没有困乏到在移动中都能不知不觉睡着的地步--她是清醒的,那么刚才的一切...
江楠想起了鼻息间萦绕着的那种咸腥的味道,和那粘稠的冰冷从身上缓缓滑落的感觉--那也是在做梦?
不,她是清醒的,并且江楠觉得,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至少是比大部分时间情形吧?
一般破碎的脸,一半完好的脸,它们非常矛盾但是又非常完美的拼凑在一起,就拼凑出了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生前和死后的两种状态...
不,不能说是拼凑--因为那两个半张的脸,它们是长在一起的,它们同属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未婚夫--
张林。
是因为太伤心太紧张而出现的幻觉吗?
是因为幻觉出现而自己更加的紧张和恐惧吗?
然后--恐惧和幻觉,它们就成了一个要命的死循环,作用在自己身上,直到...
自己死去?
江楠更相信,这是隐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那只幽灵的游戏--他和她,真的拿了它的东西。
可是--自己除了猫眼,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这个谜,真的注定要继续解下去了吗?
江楠在地上坐了半天,终于升起了一丝愧疚羞赧的感觉--对她的未婚夫。
是啊,她应该愧疚,那是她的未婚夫啊,她为什么要对他感到如此的恐惧呢?
他是她深爱着的男人,而她也是他深爱着的女人,江楠还记得,三年前的某一个夜晚,一个失恋的女人和一个行走在黑暗边缘捕捉着灵感的摄影师,在这座城市的某个酒吧相遇时,发生的一切一切。
江楠还记得,男人对着他按下快门之后,面对着她的责问的慌乱神情--
江楠还记得,这三年来--她和这个男人的一切一切,包括他们的每一次对话,每一次浪漫,每一次吵架之后男人心疼而又满带歉意的眼神--甚至,每次一做爱时,他脸上的表情--
这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要对他感到恐惧呢?
...
这个世界太大,而比这个世界更大的东西,就是人心。
张林已经死了--留下了太多的秘密,然而,江楠却对此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她的未婚夫是一个年轻有为的摄影师,而且,他是一个很有责任而且很温柔的男人--虽然他们在物质生活上并不匮乏,可是,他总想着要攒一笔巨款,然后带着她到费宾,或者枫叶国定居下来--他也确实在为此而努力着。
现在,一切已经成了空谈,年轻的摄影师死了,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无限眷恋--
江楠有什么理由害怕他呢?即使他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即使他出现在她眼前,即使,他的笑容和他的身体一样--支离破碎...
所以,她应该感到愧疚。
但是请别忘了,我刚才说过,比世界更大的东西,是人心--事情,真的是这么简单吗?
答案是否定的,剧情还要继续发展,而江楠不知道的事情--
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