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要我死!
四个字如同四把锋利的尖刀,刺进了廖言的眼球。
潦草的字迹甚至比满屋子的血红颜色来的还要血腥。
谁要他死--
杀死了方媛的凶手?杀死了张林的凶手?又或者--杀害了他的凶手?
不,他是自杀,他用刀子,狠狠的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然后安静地看着自己的鲜血喷溅,喷溅在桌板、地板、天花板...
不曾有一丝慌乱和挣扎。
正常的人,会这么镇静的面对自己的死亡--或者说已经得知要死亡之后的前几分钟?
不会的--这是人的本性,在得知未来的几分钟内自己已经必死之后,他们会--崩溃,从精神到灵魂,彻底崩溃。
廖言自问,如果自己是蒋波--他会怎么样?
得到的答案是,也许他在切开自己喉咙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后悔不已,然后他会拨通“120”,然后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再多活一秒、一秒、一秒也好。
可是,蒋波不是廖言,廖言也不能成为蒋波,而现在死去的人,是蒋波。
他在他的日记本上写到:“它要我死!”
于是,他真的死了,而且死于自杀。
廖言注意到,它仍然是它,而不是他,或者她。
方媛、张林、蒋波的死...他们之间,肯定存在着什么联系!
张林和蒋波死前都提到了它--
也许它们提到的,真的是“它”,并非他和她。
此时此刻,面对着幽暗的房间里,不停闪烁着的短暂绚烂,廖言忽然间感觉他现在并不是在调查几桩诡异的凶杀案,而是...陷入了一场天大的阴谋。
而这场阴谋里的牺牲者口中的“它”--就是操控和推动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如果这是一场阴谋...廖言狠狠地吸了一口充斥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如果这是一场阴谋,那么,这个阴谋会就以蒋波的死而完结吗?
不知道,廖言不知道,因为他还不知道这场阴谋的幕后策划者有着怎样的动机和目的--更不知道,到现在为止出现的三个死者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关系,而在这不大的城市里,还有没有人,和他们有着这种--致命的关系。
强烈而短暂的光芒不停地闪烁着,似乎要记录下这间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屋里的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廖言被那短暂的绚烂吸引了,他认得,那是相机的闪光灯在黑夜中的咏叹--
对死者的咏叹。
闪光灯...闪光灯...
廖言渐渐皱起了眉头,有个朦胧的念头在他的心底渐渐升了起来,这个念头在闪光灯不停地闪烁下,逐渐变得越发的强烈了。
那到底是个什么念头...廖言试图抓住它。
闪光灯...闪光灯...闪光灯!
廖言不经意间看到了已经被蒙上了一层白布的死者--他正要被装进淡黄色的裹尸袋,以便运到治安局做进一步的尸检。
死者...闪光灯...闪光灯...死者。
闪光灯,为死者照相...
廖言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猛然回头直视着成风,问道:“你还记得张林的职业吗?”
“摄影师吗?”成风的视线还停留着在闪光灯下忽明忽暗的房间以及时刻反射着闪光灯短暂而强烈光芒的,染上了点点殷红的白色盖尸布上,他下意识的回答了廖言。
摄影师。
“摄影师,都有一双天生就善于发现的眼睛。”
廖言的脑海里忽然间出现了这么一句话--这是他的一位童年伙伴所说的话,当然,是在他童年的伙伴长大成人,最后成为一名出色的摄影师的时候,对他说的话。
摄影师,真的都有一双天生就善于发现的眼睛吗?
那么,他们用那双眼睛发现什么呢?
捕捉灵感?发现生活中存在着的不经意的美?
还是,一种与这些平淡的灵感、平淡的美,完全背道而驰的另一种美?那是在矛盾中,体现出的美感。
矛盾的美。
那么,张林又用他摄影师天生善于发现的眼睛,发现了什么呢?矛盾的美吗?他用他手里的相机把它记录下来了吗?--如果他记录下来了,那就说明--他真的是一名合格的摄影师。
廖言想起了另一具将要被阴森的河水同化了的尸体--她曾经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人。
--摄影师的身体可以腐朽,但是他们脑海中的灵感,却永远不会。
廖言一时间竟然有些激动起来。
也许--摄影师的遗物能告诉他一些重要的线索--甚至是这场巨大阴谋里其中的一个环节,也就是...方媛的死亡真相。
廖言拿着那本血染的日记本,默默的走出血红色的森罗殿,走进了黝黑深邃的楼道。
手机屏幕的荧光在黑暗中把廖言的脸映照的有些诡异,跟在他身后走出来的成风轻声问道:“发现了什么?”
“嘘...”廖言朝着成风点点头,示意他先等一下再说出他的疑惑--他的手机通过驳杂的信号传递,接驳--试图敲响另一台手机的铃声,但是几秒钟后,电话听筒里传出的冷冰冰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廖言看了眼手机屏幕,通话名单上清楚地写着“江楠”这个名字。
她关机了。
这一瞬间,廖言甚至担心,接下来,当这场巨大的阴谋转轮再次轮转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女人会不会是下一个躺在冰冷的法医室中的‘客人’...也许,阴谋的转轮现在就已经开始转动了?
不是的,这场阴谋的转轮,从始至终,就不曾有一颗停歇--直到亲手摇动着它的人确认了他的目的或者动机已经达到,他才会缓缓的停止吧...
“成风,这栋楼调查过了吗?”廖言把手机装进口袋,也不动身,就站在黑暗中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他的眼睛里放射着锐利的光芒。
“其他的兄弟们调查过了--这栋楼一共分为上下两层,本身就是个小旅馆的格局,所以房间很多--但是住户却不多,而且都是租户--常住的那种租户。因为山里的气候温湿多雨,一楼普遍比较潮湿,所以--所有的住户都居住在二楼。”
“那么情况怎么样?”
成风摇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情况就是,整个城市即将被暴雨所笼罩,人们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紧紧的关着房门--你认为,他们还能为我们提供什么有力的证据、证词?”
“就是说...”
成风无奈的点点头:“就是说,你可以认为他们是空气...”
沉默。
“那么,你又发现了什么呢?”成风问着正在隐藏在黑暗中思索的廖言。
“发现了一个转轮。”廖言淡淡的说道。
“什么转轮?”成风摸不着头脑了。
“看过《阴谋论》没有?”廖言举起了手中,鲜红耀眼的日记本。
“没有...”成风苦笑:“我看那做什么,顶多看看犯罪心理学。”
“不,我要说的是不是阴谋论,而是--阴谋的转轮。”廖言把手中的日记本递到了成风面前。
“什么意思?”成风迷茫了,他伸手接过了廖言递来的日记本--离体的血液早已迅速凝结,但是,成风似乎能感受到这血液里还残留着死者身体的余温,就好像--那些血液刚刚从他的身体中喷薄而出,落在本子上,染红了人们的视线。
“我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案件--包括城西水坝里,两个月前被杀害弃尸的方媛--这一切都有着一层说不清楚的关系--但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这层关系到底是什么。”廖言的目光依旧锐利的破开了黑暗的阻挠,投向了已经拿在成风手上的日记本。
“我们现在只是在推断而已,你就这么确定?要知道--蒋波的死因初步断定是自杀...”
“不,即使他真的是自杀,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廖言呆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他和张林,都提到了‘它’。当然,张林口中的‘它’,是它,是他,还是她,我们都无从得知了--但是,我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男人要说的--就是...它!宝盖头,匕字底的它。”
“为什么...”成风已经彻底的晕头转向了,他只能问着廖言一个又一个的为什么。
“因为--它,是这场死亡游戏的背后操纵者,它一定有着什么动机和目的--而它的动机和目的一天没有达到--那么,我们的法医室里,就一天都不得安宁--这就是我要说的,阴谋的转轮了。”
“那么...它是谁?”
“它...幽灵。”廖言坚定地回答。
“这是不可能的。”成风说道,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世界上是不存在幽灵这种东西的。”
“那么,我请你回答我,幽灵这个名词是怎么来的?其次,最让人感到恐惧的东西,是什么?”廖言的目光里开始有了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
“幽灵--这是人们自己编出来吓唬自己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某个恐怖惊悚或者悬疑恐怖小说家写出来的。其次--人们总是觉得幽灵和恶鬼是最可怕的东西,所以它们最让人感到恐惧。”成风倔强的回答了廖言的问题。
“不--幽灵这个词汇,并不是人们编出来吓唬自己的,也不是某个悬疑或者恐怖写手写出来的--而是真实存在着的,其次--最让人感到恐惧的东西,并不是幽灵或者恶鬼,而是...”
“是什么?”
“而是未知。隐藏在黑暗中,未知的人,或者物--最能让人感到恐惧--而恐惧,把他们的思想和‘幽灵’、‘恶鬼’一类的词汇搭上了线,所以,我口中的幽灵,只是隐藏在黑暗中,未知的人,那么请你再想想这个问题...”廖言缓缓地走出黑暗,留给成风一个背影和一句谜题--
“如果你是张林或者蒋波--你在看到什么之后,才会确信自己看到了‘它’,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幽灵呢?”
要知道,他们看到并且确认的幽灵--已经不是未知中的人了--然而,他们却还是坚定不移地用了“它”这个字来形容它--
那么,他们到底是看到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