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楠真的住在了宾馆,不,也许只能叫旅馆。
十几平米的小小套间,租金也不贵,五十块钱一晚。
江楠在旅馆狭窄的卫生间冲了个凉水澡--虽然这个狭小的地方到处都充满着一种古怪的味道,但是--江楠并没有对此露出任何不满,甚至,她对这个偏僻的地方无比的满意。
原因只有三个字,安全感。
是的,在这个不知道什么的方的什么旅馆中,江楠感觉不到那诡异的压迫感和冰冷的注视--幽灵找不到这里,而诡异的事情也没有在发生。
这一夜江楠睡得很快也很深沉。
也许该在这里常住下去?
也许这样就能摆脱幽灵无处不在的注视?
不知道,总之,今夜是安全的。
睡意朦胧间,江楠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初衷--她是深爱着她的未婚夫的,所以,她要找到他的死因以及--杀死了他的那个“人”。
而现在,她却要一边调查着这些,一边承受着恐惧--她是一个女人,但是也仅仅是一个女人。
从爱人的离去到她开始狼狈躲藏,中间仅仅隔着短短的几天,但是这几天在江楠经历来,甚至比几个世纪还要长。
幽灵的纠缠,无尽的恐惧,没有哪里是安全的。
江楠忽然想起了天台上冰冷的身影--它站在张林跌落下来的地方,俯视着他仍在空中盘旋的灵魂。
那个身影,到底属于谁?江楠仍坚信,在即并没有出现幻觉。
而它,此时又在城市的那个黑暗的角落,露出了属于地狱的冰冷笑容?
江楠不知道,她已经陷入了深度的睡眠,可怜的女人脸上带着苍白而惊恐的光芒,裹着还来不及换下的浴巾,就这么静静的陷入虚无。
同一时间,柳牧的心,也同样陷入虚无。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了--冰冷的感觉甚至痛快视觉和味觉都能让柳牧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奥迪轿车此时像是行驶到了地狱的游乐场,而通往游乐场的路,就叫做黄泉路。
柳牧现在就把车泊在了黄泉路的路边,下车观察着眼前,冰冷的生人禁地。
这里不是公墓--也不是殡仪馆,具体是哪里,柳牧已经想不起来了,他的记忆,仅仅停留在六七岁时的模糊光景--他似乎曾在这里和三三两两当时很熟悉现在却很陌生的人,玩着寻找宝藏,或者是治安抓小偷的游戏...已经不记得是谁赢得了游戏,反正那也仅仅是游戏。
可是现在--他终于还是来了,带着对宝藏的无限热衷,回到了这个地方,他要再一次回到童年了--眼前,黑暗中的未知里隐藏着亚特兰蒂斯失落的宝藏,他只要走进去,把它们找出来--
电话铃声忽然间响彻了这一小片诡异的静谧,柳牧觉得那电话铃声像夜枭的尖利笑声一样凄厉而难听,恐怖的旋律在一秒钟之内牵动了他心脏跳动的频率...
“混蛋!”柳牧低声骂道,一边稳定着自己的情绪,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您是哪位?”
一秒钟之后,柳牧的眼神所散发出来的温度,从寒冷,降到了零度以下。
“你还想做什么?”柳牧的声音如同他的眼神一样毫无温度。
但这似乎对电话对面的人,起不到任何震慑的作用。
他不知道在电话里对柳牧说了什么,柳牧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错综复杂起来,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一刹那闪过他的眼睛--最后,一种名为沮丧的黯然眼神,出现在了黑暗的包围圈。
“我知道了。”柳牧挂断了电话,但是电话屏幕的荧光照亮了他的脸--除了目光有些暗淡,这张原本沉稳帅气的脸上,隐隐透出了一股狰狞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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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以为,恶梦已经离他而去,但是--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而又撕心裂肺的恶梦之后,他仍然是这么的懦弱和软弱。
“但是别忘记了--兔子急了还要咬人,何况是个人!男人!”柳牧在他的车灯能照耀的地方烦躁的来回走动着。
“男人?”柳牧的眼中出现了野兽一样的光芒,也许还有一丝自嘲。
“等着吧,我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在我--掌控了这一切之后。”柳牧一字一顿的说道。
掌握了这一切之后。
一双满带着轻蔑和自信的眼睛出现在黑暗的某个角落,柳牧回头朝那里看去--
在那里吗?
柳牧面带冰冷,朝着目光所及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是哪里,只有当事人知道--而当事人,正朝着他认为能给他满意答案的地方走了过去。
虽然这里看起来--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
天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阴沉起来,柳牧来不及顾忌--也许,那该死的东西已经近在眼前了。
得到了那该死的东西--我将是掌控一切的那个人。
柳牧坚定地朝着他认定的方向走了下去。
掌控一切的那个人?
会是这个懦弱的男人吗?
不,此时能掌控一切的那个人正在将另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玩弄于股掌之中。
仍是城市某个角落的某间廉价出租房里,蒋波的眼中露出了如同眼前这个幽灵临死之前所散发出的绝望信号。
它终于还是找到了他,即使他躲藏在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破旧角落。
蒋波知道,这是她在复仇了--
那个男人死了,那个手中一直紧紧拿着那台索尼相机的男人,他死了。
原因很简单--他也如同自己一样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正在拼命挣扎的女人。
女人的挣扎给她身上的男人带来了无尽的快感,无法言明的笑声在森林中不听的回荡,回荡...这来自地狱的笑声中,夹杂着女人绝望而痛苦的哭叫声。
他看到那个男人把手中的相机举了起来,然后手指不停地律动着。
他在按下快门。
--他一只按下快门--直到女人再也无法挣扎。
然后,他发现了他--同样躲藏在茂密树影后面的蒋波,他皱起了眉头。
然后,然后他对着自己,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指着自己的眼睛:你只需要看。
事实也正是如此,蒋波真的就只是看着,没有任何的动作。
女人不再挣扎,也不再有凄惨的哭喊声传来,蒋波的身体已经麻木了,这是怎样的刺激,他竟然目睹了一起强奸凶杀案。
然后,他勉强的运转起他一片空白的脑袋,悄悄地离开了这座阴森的阎罗殿...
他以为男人会报警,但是--他没有,蒋波没有在错后几天的报纸上看到任何关于一起发生在城西水坝的强奸凶杀案的报道。
那么,自己该不该报警呢?
还是算了吧,他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实在不应该把自己卷进这场残酷的漩涡中。
也许就在那一刻--蒋波为自己的命运定位了。
--如今,因果来了。
她从地狱中爬了出来,带着死前的怨念和绝望,冰冷的,一步一步地朝着眼前惊骇欲死的男人走去,并且,她伸出了她惨白的手臂--想要抓住什么。
抓住什么呢?
蒋波想道,也许她要抓住的,正是自己的生命--她要带着自己的灵魂,一同坠入黑暗而残酷的地狱之中,接受地狱判官冰冷的审判。
他有罪,但是罪不至死。
--恰恰也是因为这罪不至死,幽灵就对他伸出了来自阴间的手臂。
他让她永沉黑暗之中,每天都面对着死前的冰冷和绝望--他本来能够拯救她的...
于是,另一个,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切的男人,先他一步,坠落到了地狱。
蒋波很后悔,后悔到甚至绝望--从森林里看到的女人,她绝望、仇恨的目光深深的烙印在了蒋波的心中--恶梦缠上了他,每日每夜。
所以,他摸索着寻找到男人坠落的地方,那十九层的平台上,寻找着男人遗落下来的东西--不过很明显,这里早已经什么都没有。
他到底要找什么?脑袋里传出针刺一样的疼痛。
到底要找什么?
...
对了,是胶卷!是胶卷!他要找到那卷记录着罪恶真相的胶卷!然后弥补自己犯下的罪!
算是对自己的良心缺失的一个弥补,也算是对悲惨死去的女人,一个弥补--更给自己可能随时都会失去的生命一个弥补。
然后,他站在天台的顶端,朝着十九层的高度下看去--隐约间,他看到了一个黑点,在他低头俯视的同时,抬头仰视。
俯视和仰视,然后,蒋波的心中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转身回到了黑暗的楼梯间,隐藏在十七和十八层交界处,一个漆黑的角落,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然后,在商贸大厦底座,响起了模糊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是个女人--她正在试图爬过一条幽深恐怖的幽冥隧道,然后到达地狱的门口。
蒋波一直躲藏在地狱门口的不远处,化作一团漆黑,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个女人和死去的摄像男人,有着很不一般的关系。黑暗中,蒋波的心里暗暗想道。
“或许,她知道那宝藏的去向,又或许,宝藏就在她手中。”
然后,女人掏出了璀璨的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