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晚,江楠都在恶梦中度过。
他不知道张林去了哪里,而张林也没有和她多说什么,只是张林的紧张和神秘紧紧地印在了她的心里。
昨天下午突如其来的暴雨把她弄得措手不及,似乎有了感冒的迹象,江楠自己从药箱里找到了需要的药品。
三室两厅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此时,她有些孤独和想念张林。
看了看客厅的座钟,现在是早上九点。
江楠不想吃早饭,百无聊赖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机,看起了国外的肥皂剧。
“叮铃…叮铃…”有铃声传进耳朵,江楠的脑子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是应该去开门还是接听手机,但是好在,脑袋只短路了一小会。
“喂,哪位?”她的眼睛盯着电视里哭得稀里哗啦的男女主角。
“小楠…是我…”张林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带着疲惫后的解脱,还有一点略有略无的悲伤。
“喂!张林!是你,你在哪里?”江楠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不要问了,它找到我了。”电话里张林似乎有些恐惧,但是转眼间就变得若无其事了。
“小楠,我是和你告别的。你还记得我告诉你的那句话么?忘了它吧,就算你猜到了那句话的含义,那里的东西你也不要去碰,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能够染指的—怪我太贪心了,我不是个好人,但是请相信我,我这么做的目的只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张林的语气没有了焦急,但透漏着些许无奈。
江楠被吓了一跳:“你在说什么啊!你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啊!我可以帮你分担!”
“分担?”电话那头的张林竟然笑了:“不,你不能接触这件事情,我最后重申一遍,忘记我那天在诅咒的酒吧对你说的话—这很重要,也很必要。”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怎么了,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江南已经快要哭出来了,电话里的张林实在是太反常了,反常到让江南有种感觉—这是张林在交代他的遗嘱。
“不用问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忘掉我说的一切—也忘掉我,我没有时间了,小楠,我爱你。下辈子,我还要和你在一起—原谅我的自私吧…它已经来了,我必须要走了…”张林的语气中有开始充斥着恐惧。
“你要走!走到哪里去?!他是谁,你告诉我他是谁啊!喂!喂!…”江楠终于还是哭了出来—直觉中的不好的事情真的要发生了。
慌乱中,江楠在手机上按下了三个数字,不到三秒,电话接通。
“喂!”江楠的语气还带着哭腔:“我要报警!有人要谋害我的未婚夫…你们快点去救他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悦耳,是个女警官:“请你不要着急,说明白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楠忽然愣住了,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她不知道,但是她不愿意放弃:“我不知道,他这几天一直很奇怪,好像在躲避什么人,肯定是有人要谋害他,而且他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他找到他了…”
女警官似乎对于怎样安慰这些打电话报警时焦急不已精神紧张的人,有着自己的方法:“你先别着急,想一下你的未婚夫平时是不是和哪些人有过仇怨,或者债务上的问题?”
“不,没有,他是一个摄影师,平时为人很温和,没有的罪过哪些人,而且我们的生活很宽裕,不存在债务问题…”江楠已经快没有耐心再说下去了—她的未婚夫也许随时都会被危险包围着。
“那他现在在那里?我要和他进行通话,了解具体情况…”
“就是因为不知道在哪里,我才向你们求助啊!他从昨天下午就没有音讯了,在我报警之前,他给我打来电话说他被他找到了…”
“‘他’是谁,你的未婚夫和你提起过吗?他在电话里还说了什么?”
“没有…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求求你,不要问了,你们赶快找到他吧…”江楠的脑子有些混乱,但是下意识的,她还是没有把张林在电话里说出的全部内容告诉电话那头的警官。
“对不起,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线索,而您也没为我们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我们不能立案,请你留下你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我们马上会去找你了解情况后进行调查。”女警官说道。
…
江楠失魂落魄的挂断了电话,挂断电话的一瞬间,她失去了身上所有的力量,软绵绵的跌坐在沙发上。
吵闹的电视机上,画面不停的切换,不知道是哪部肥皂剧又再开播—上一秒,藏在那小盒子里的女主角还在为男主角的离去而哭泣不已—下一秒画面切换,换成了藏在大盒子里的江楠软倒在沙发上,为他的未婚夫落下了一串珍珠似的眼泪。
“张林…你到底在哪...”江楠在言自语地说道。
他在哪?
他在哪只有他自己知道—也许还有它。
商贸大厦伫立在城市里最繁华的商业街和主干道的交接处。
这是一座足有十八层楼高的建筑,也是迄今为止这座城市里最高的建筑。
雄伟的建筑。
装载着建筑师的激情和灵感,它悄悄地拔地而起,经过了建筑工人的不懈努力,它又悄然竣工—
它就像一个风光而勇敢的骑士,全身都隐藏在闪亮精致的盔甲之下—足足的十八层建筑,被一层厚重的钢化玻璃所包围,其实说起来,它更像是一座玻璃制成的城堡。
也许是建筑师的灵感太过疯狂,也许是他们认为透过玻璃的目光经过了沉淀和洗涤之后会被过滤掉杂质变得清澈单纯,总之,整座大厦除了基座以上的三层能见到钢筋混凝土垒成的墙壁,其余的地方,全部都是钢化玻璃。
此时,它就稳稳的镇守在商业街和城市主干道的路口,守望着往来的人群。
楼顶天台。
男人站在天台的边缘,俯视着脚下的大地,心里升起一些豪迈悲壮的感觉。
商业街的繁华陪衬下,孤独的男人显得有些悲壮—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已经变成了蚂蚁大小的人们,脸上洋溢着的各种表情。
可是那都与他无关,他试着转换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可是无论如何—他能流露出来的,就只有恐惧。
也许,自己现在站在冷清的大厦天台上,与脚下繁华喧闹的商业街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别样的美—矛盾的美。
他能感觉到,它来了,带着诸如愤怒,悲伤,不甘或者是仇恨。有些后悔,可是为时已晚。
他很想问自己,当初并不是没有选择,只是自己为什么会选择了这条路…
猛然间回过头—冷清的天台依旧冷清,只有他一个活人,但是他依旧能感觉到,它来了。
水泥磨成的天台整齐而冰冷,天台上除了那道可以通向下面的门后隐藏着一节楼梯和角落里凌乱堆积着的废弃纸箱,什么都没有—但是,他的心已经冷了。
再次转过头,从俯视的角度看着这座城市,才觉得原来这里是这么的美—可是已经没有机会在细细品味了。商业街的人流依旧摩肩接踵,渐渐的,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全世界就只剩下成千上万的钢化玻璃,同时反射着银白色的强烈光芒,这光芒透过他的眼睛,又渐渐凝成一束--狠狠刺破心脏。
缓缓闭上了眼睛,连脸上充斥着的恐怖情绪似乎在此刻也有所收敛—
这座高楼足足十八层。
那么,天台该算第几层?
十八,真不是个吉利的数字—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拜读过一位著名的恐怖悬疑小说家的大作,在那一瞬间,几个血色的字迹从心底蹦到脑海里—地狱的第十九层。
此时,他就站在地狱的第十九层,细数着自己的罪恶。
“也许我该忏悔…”他的嘴里解脱般的吐出几个字。
也许他该忏悔—从地狱的更深处。
再次回过头,它真的来了。
男人站在地狱的十九层,鼻间全是腐朽而残忍的,来自地狱的气息。
它的出现,把十八层的商贸大厦,变成了十九层的暗黑地狱。
而他的脸上,又再次出现了恐惧的表情,或许还夹杂着丝丝歉意,但是这都无所谓了。
它渐渐的近了,离他。
他也渐渐的近了—离地狱的更深处。
终于,当他到达了地狱的边缘不肯再退一步的时候,它也到达了他的面前。
“不…”他摇着头,眼球中满是恐惧和哀求—或许早就知道结果,但是当他真正站在地狱的门口,他又彷徨犹豫了—
下一刻,他就不会了。
他感觉到有东西触碰到胸口,于是他带着一半惊愕一半解脱的表情,缓缓向后倒去—
身后即地狱。
他伸开双臂,变成了长着洁白翅膀的鸽子,自由的翱翔在天地之间。
也许是短短几秒,也许是亘古永恒—他从地狱的第十九层跌向了地狱的更深处,要么是十九层加十九层,三十八层,要么,就是十九层的平方—
他没有时间计算。
商业街上,不知所以的人们发生了恐慌—他们都以为城市发生了地震,可是大地仅仅只是颤抖了一下,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这不是地震啊,人们的眼中漏出了疑惑的表情—下一刻,更大的恐慌,从人群中爆发了。
他到底是从人间跌向地狱,还是从地狱跌向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