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客栈歇息一宿。第二日便要回上衡。

行至碧春酿，推门而入。柜台后一个精瘦的男人留着两撇小胡子正在无聊的打瞌睡。看到有客人进门了，点头哈腰的赶忙来招呼。

楚桢玉一愣，“碧娘呢？”

老板又耐心的解释了一遍，碧娘走了，说是娘家出了事，就把店盘给了他。

“不回来了？”

“好像是。”

“哦。”楚桢玉怅然若失。

“公子要些什么？”

“那就来一小坛子女儿红吧。”

“公子稍等。”

过了不久，店家抱着酒从后院回来。“公子的酒。”

楚桢玉将银子付了，接过红绳，拎着酒就回了上衡。

踏入上衡，所有的人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说不出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楚桢玉心有异样，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崭新如初的白衫，狐裘也没有染上其他东西。

他的眸光有些冷冽，狠狠瞪了一眼远处扎堆看他的人，快步回了玉虚。

他们相互看了看，一言不发，扭头四处散了。这些人里，不乏昨天啸虎楼里恶语伤人的人。

玉虚殿。青儿正在收拾院子。楚桢玉开口喊她，“青儿，我回来了。”

青儿回头，见是他，赶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迎了上来，“公子回来了。”

将酒接过去，体贴的说道：“公子奔波劳累，先回去休息一会吧。”

摇头，“我不累。丫头呢？”

青儿面色一白，“姑娘，在屋里休息呢。”

楚桢玉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嘴角带笑，如沐春风，“懒丫头，都几时了，还不知起床，我去看看她。”

看着他因大步行走而上下翻飞的衣摆，青儿一叹，完了！

丫头身上裹满了白纱，只穿了一件内衫，她趴在床上百无聊赖，索性就玩起了魔羽。手抚上剑身，散着寒气的魔羽扭曲了她的脸。刀光剑影，终是不负重念。

就在这时：

‘笃笃。’

敲门声响。丫头一个激灵，满脸的不开心一扫而空，她微微抬起上半身，声音清脆道了一声进来。

楚桢玉推门进来。

看到那一张眉目含笑又欠收拾的脸，丫头先是一愣，然后猛然翻身回来拉过被子包住自己，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后背砸在床上，疼得龇牙咧嘴。看到师父，又想笑着打招呼。

楚桢玉眉头一皱，他才离开不过一日半，这人就原形毕露了？这么懒惰？大步走过去，对上徒弟那张看不出是哭还是微笑的脸，他纠结了。缓缓道：“你这是？看到为师回来，高兴傻了？”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藏在被窝里的手轻轻贴上后背，“我没傻。”

“哦～”他将话音挑得很高，眼里又藏不住促狭，“那就是丑了。看这脸，又面目全非了。”

痛劲儿缓了过去。丫头如重释负般伸手擦了擦疼出来的汗水。“面目全非又怎样，我乐意，你管我？”

手从被子里伸出来，露出一截没包上的鞭痕，楚桢玉笑着笑着，目光就对上了已结痂的伤痕，笑容在一瞬间湮灭。

大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这伤哪来的？”

冰冷的手握住她纤细的腕子，丫头一哆嗦，使劲儿挣脱，“你放开我！放手啊，放手！”

楚桢玉依旧握得紧紧的，薄唇轻吐，“说。”

丫头不敢抬头，眼睛死死盯着手腕，因为挣扎时触到了伤口，现下又疼了起来。

伤到皮肉的口子一疼，悲伤也跟着泛滥。骄傲如她，从不屑在他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人，今天却许那透明的眼泪冒出。

丫头哭了。

当着他的面，哭了。

眼泪落进枕头里，濡湿了枕芯。

楚桢玉心就像被蝎子蛰到了，狠狠一痛。他声音有些发抖，笑容也变得苍白，“你，你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丫头不说话，只是哭。

从无声的哭泣变成低声啜泣。楚桢玉被她扰得心烦意乱，重重坐在床边，凤眼一瞪，“你哭什么？”

“哇”

嚎啕大哭。

“师父混蛋！就知道欺负我这么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孩儿。”

“我明明那么可怜。”

“你们还欺负我。”

“我明明很乖的。”

楚祯玉默。

嚎啕大哭，免不了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哭得伤心极了，楚桢玉瞪大的眼睛一点点收回正常的大小，他哑着声音，“丫头，对不起。”

“哇”

她哭的更惨了。

怒也不是，哄也不是，威逼不是，利诱也不是。究竟要他要怎么做才好。

“别哭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没想抓疼你。”

丫头狠狠一抹眼泪，唰的坐起身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楚桢玉看着她，没有言语。

丫头一撇嘴，又落下几颗眼泪。她低着头，喃喃细语。“究竟有什么好看的啊。”

楚桢玉问她，“你又顶撞夫子，被罚了？”

丫头漠然不语。

楚桢玉一叹，开始说教。“唉，你这孩子就是不省心，离了为师就知道惹祸，惹祸上身了吧……”

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丫头却越来越愤怒。终于怒火压制不住，她一股脑全吼了出来。

楚桢玉嘴角的微笑越来越单薄，冰冷的表情浮出心田，又隐于平静的外表下。他体贴的替她掖好被角，“你好好休息。”

说罢，大步而出。

面色越是风轻云淡，心底就越愤怒。

王仙儿，我楚桢玉的徒弟，岂是你能碰的。

青儿端着热水往这边走，与风风火火的楚桢玉擦肩而过。

敲门。推门而入。青儿笑着说，“姑娘擦把脸吧。”

丫头赶忙一撇头，把眼泪擦净了。“姐姐来了。”

看着双眼通红的丫头，青儿一愣，“你哭了？”

丫头勉强笑笑，又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可是青儿再三追问，无奈之下她只好把事情说了。

青儿怔然。拔腿就往外跑，心里担忧极了，我的公子，莫要做傻事，莫要做傻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