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合欢昏迷已过半月有余。
在这半个月里,男子不知道找了多少种方法,可却,不见有丝毫的起色。
这天,男子与老者坐在院落中的石桌旁,踌躇了很久,才说道。
“树爷爷,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救合欢。”
老者看着男子,这般踌躇的神色,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一些,只是,此刻他并没有说话。
“… … …”
见老者并没有说话,男子也不以为然,顿了顿,又握了握手中的茶水杯,说道。
“前几日,师弟告诉我,被灵力所伤,便就要用灵力去搭救,所以…”
说到这,男子那攥着茶水杯的手,又增加了几分力道,泛白的骨节,足以看出男子心中的踌躇。
老者看着男子这般的取舍不定,微微的叹了口气,说道。
“之所以变成这样,也不能全部怪罪与你,我知你修行不易,所以,你也不必自责。”
“过几日,我便会带着合欢离开,回到妖界,在想想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听到合欢要走,男子的心中竟有了些许的不舍,沉默了一会,眼神暗淡的问道。
“那,您与合欢还会回来吗?”
其实,早在不久前,老者便就看出,男子看合欢的眼神早已不再是刚开始的愧疚之色。
只是,人妖殊途,他俩注定不能在一起,就算是对他残忍了些,也比日后生离死别要来的好。
想了一会,老者叹了口气对着面前那满脸愁容的男子说道。
“我知你的想法,可,你要明白,人妖殊途,人与妖注定是不能结合的。”
听老者这般说,男子的俊脸不由的红了起来,忙喝了口茶水杯中的水接着又咳嗽了两声说道。
“咳咳,我,我,树爷爷,我…”
只是,还不待男子说些什么,老者便又说道。
“老身活了三千年,又怎会看不出你的那点心思,并不是老身不满意于你,只是,我已不想让我的悲剧也发生在合欢的身上。”
说完,男子发现,此刻老者的眼眸中,竟有着从未见到过的温柔。
男子知道,在树爷爷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一些很令他伤心欲绝的事情,否则,他断然不会这般说。
男子很想反驳,可是,伤合欢的人是他,犹豫不定救合欢的人也是他,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反驳。
反驳那陪在了合欢身边数百年的人?反驳那疼爱合欢如自己亲身孙女般的人?
男子的这一沉默,便就是三天之久。
三天后,天刚蒙蒙亮,男子突然闯进了合欢的房间,对着坐在合欢床边的老者说道。
“树爷爷,我想好了,等我把合欢救醒后,就算是您要带她回妖界,我也不会说什么。”
老者看着男子那坚定的眼神,捋了捋自己那银白色的胡须,笑道。
“哈哈哈,你想好了?”
“想好了。”
“不后悔?”
“不后悔。”
“就算是耗费了你自己的修为,你也不后悔?”
男子显然没有想到,老者会说这句话,愣了愣,尴尬的笑了笑道。
“树爷爷,早前,我就说过,合欢是我误伤的,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会去救她。”
听到男子说的,老者皱了皱眉问道。
“你这般做又是为何?明知道我会把她带走,你又为何?”
老者的这句话,无疑就是想让男子知难而退,可,过了会,他却听到,那男子苦笑着说道。
“我也不知为何,师傅教导我做人要知恩图报,教导我要学会敢作敢当,教导我要勇于面对事实,可是…我连好坏都分不清,又如何?”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男子一直都在努力的克制,自己压抑在心中的痛楚,可是,心中的痛可以压抑的住,那眼中的不舍呢?又如何能够压抑的住?
老者看着男子那极为克制的模样,摆了摆手,道。
“罢了,罢了,这一切都是命,你若执意如此,老身也没有办法,只是,你这般做不知令尊师…”
男子显然是知道老者在顾虑什么,还不待老者说完,便就说道。
“这祸是我闯的,我定要背负起这个责任。”
说完,便就坐到了合欢的床前,老者看着坐在合欢床边的男子,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走到了外头,还顺手把房门关了起来,好给他俩一点独立空间。
看着躺在床上的合欢,男子的心竟痛了起来,男子承认,一开始,他对合欢只有愧疚之心。
可,慢慢的,慢慢的,这一月有余的时间相处下来,每天听着树爷爷说起合欢小时候的事情。
想着那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想着那时她伸向自己的双手,想着那时她眼中的痛楚。
男子便就会觉得他的心,在隐隐作痛,当男子听到老者说要带合欢离开人间回到妖界的时候。
他竟是慌了,他不想让她走,他不想失去她,可是,他又能怎么办?
早在七天前,他那远在蜀山的师弟就传信告诉他,想救合欢,便就要用他自己的修为去换。
那一瞬间,他承认他动摇了,师傅曾说他天资聪慧,短短十余年的修行就能赶得上别人大半生的修行。
可是,纵使在天资聪慧,这样给了一只妖,他又怎能做得到?
曾经自己是那般的憎恨妖物,可是现在,自己却又爱上了妖物,爱上了那肮脏丑陋,杀人如麻的妖物。
男子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合欢,伸手摸了摸那羞花之貌,随后,慢慢的俯下身来,吻上了合欢的额头,随后,只听那男子说道。
“树爷爷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我知道了你的过去,可你还不知道我的过去,我叫顾朗生,出生在一个猎户人家。”
“十三年前,也就是我九岁生辰的时候,我的父母被一个妖杀害了,当时我,看你满身是血的站在我父母的尸首面前,我很害怕,我怕你会杀我。”
“就那样,我慌张的逃开了,不巧,正遇到了下山游历的天裘师尊,师尊收我为入室弟子,赐道号:惘心。”
“师尊常教导我,凡事不能只看一面,可我总是参不透看不破,十三年里,每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中都会闪现出你站在我父母尸首前的模样。”
“十三年里,唯一一个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杀了你,为我父母报仇,呵,可是,到最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所看到的,我所以为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后来,为了救你,我与树爷爷想尽了办法,可就是找不到,找不到可以救你的办法,不过,好在,现在,办法终于有了。”
当顾朗生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只见一丝丝明黄色的光亮正向合欢的体内一丝丝的涌进着。
也许是,昏迷中的合欢听到了顾朗生诉说的话,眼泪竟不由自主的滴落了下来,顺着眼角打在了枕头上。
看到合欢在哭,顾朗生温柔的用那一只没有在释放灵力的手,帮合欢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柔声的说道。
“欢儿,我,叫你欢儿可好?”
“… … …”
“欢儿,欢儿不要怕,马上,马上,你就可以醒来了,你就可以,见到你敬爱的树爷爷,马上,你就可以回到你最熟悉的妖界,马上,马上,你就可以再也不用回到这个险恶的地方。”
只是,说着说着,顾朗生的话语中,竟多了一些不舍,多了一些心疼,多了一些悔恨,多了一些懊悔。
那时的他是多么的希望,自己可以是妖,而不是一个凡人,如果自己是妖,那就可以不必再顾虑什么人妖殊途。
如果自己是妖,那他就可以永远陪着她,守着她,护着她,陪她说话吵闹,陪她去她想去的地方,陪她去看她想看的场景,陪她去吃,她想吃的小吃。
可是,为何为何?为何他要是一个凡人?为何他要是一个凡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就在最后一丝灵力消失在合欢体内的时候,顾朗生再次吻了吻合欢的额头,并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一句。
随后,便起身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待,顾朗生走出去不久,合欢便就醒了,看着顾朗生离去的方向,合欢的眼泪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原来,方才顾朗生说的话,合欢都听到了,她曾未恨过他,也曾未怨过他。
合欢知道,当年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打顾朗生看到真相的时候,他的懊悔,他的悔恨,合欢都知道。
一月有余的相处,一月有余的照顾,早就让合欢对他暗生情愫,可是,就像树爷爷所说的,人妖殊途,人与妖,注定不能在一起。
可是,她不想,她不想就此放弃,她想告诉他,她的心意,亦是跟他如此,亦是像他说的。
“如若今生不能在一起,那来生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等我去找你,等我陪你,陪你看潮起潮落,陪你看朝霞黄昏。”
“陪你看,你想看的,陪你做,你想做的,答应我,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