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是越来越热了。宋微雨成日待在家里,连动也不想动一动。
在一旁摇扇子的烟儿笑道:“少夫人还真是怕热呢,这才将将七月的天,能热到哪里去。却只您懒懒散散的,真真叫人看了笑话。”
宋微雨的陪嫁丫鬟洺柳瞪大了眼睛,辩驳道:“我家小姐从前并不这样的,只是今年分外苦夏些……是韶家忒小气,我们小姐在自个儿家里时,房间里不晓得放了多少冰,我们老爷还专门为小姐建了个自雨亭。”说到这儿,冷笑了一声:“你知道什么是自雨亭么?肯定是连听说也没有听说过罢!”
“你……”烟儿一双杏子似的眼睛略有怒气,“太过分了!”
宋微雨皱了皱眉,本是想寻个清净之处好好睡一趟,却没想到还是不得安宁。“洺柳,你怎么说话呢?还不快给人家赔不是。”
洺柳本还有些自鸣得意,她一向觉得韶家除了姑爷,就没有一处配得上小姐的,如今听见微雨这样说,虽然气恼,却也不得不听命。
还没有和你白头偕老,怎么能死?怎么能死……”
“不要怕。”韶青低低道:“阿雨,乖一点,别再说傻话了,会吓到我的。你先睡一会儿,做一个好梦,等你醒了,便什么事也没有了。”话罢,紧紧抓住她:“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宋微雨果然依言睡了,也依言做了个梦,只不过并不是韶青口中的,好梦。
她梦见了她自己,一个人在街上横冲直撞。她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跑,脚却停不下来。天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周围的场景渐渐成了荒郊,她终于能停下来歇一会儿。却发现她面前的几丈外有什么在嘶嘶做响,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些,想要仔细地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嘶鸣声却越来越响,像是从四面八方赶来,将她团团围住。她揉一揉眼睛,再揉一揉眼睛,终于惊恐地发现,那是蛇。全是蛇。吐着信子一点一点向她靠近,将她包围。她连惊叫都不能发出,已被碗口粗的一条蛇缠住喉咙。
终于黄粱梦醒,她悠悠睁眼时看见守在她床头的韶青,
没一下地扒着白花花的米饭,她觉得,她对这些颜色略嫌刺目,味道略嫌单调的东西,没有食欲。
韶青见了宋微雨怏怏的模样,轻轻皱了皱眉,尽快结束了与韶姜的谈话,敲一下宋微雨的头道:“做什么?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宋微雨苦着脸说:“我没胃口。” 韶青哭笑不得地叹一口气,温言劝道:“没胃口也是要吃一些的,不吃饭身体会垮。嗯,我帮你盛些鱼汤。”
宋微雨无可奈何地点头。
韶青将一碗熬成乳白色的鱼汤放在宋微雨面前,嘴角有春风似的浅笑:“你不是最喜欢喝鲫鱼汤了么?趁热喝罢。” 宋微雨端起碗,只觉得一股腥臭扑鼻,下意识地……吐了。 那一碗鱼汤也全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韶青连忙拍着微雨的后背:“阿雨,是不是病了?”
韶姜皱了眉头,转头看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洺柳,沉声问:“洺柳,少夫人今天可有什么异常?”洺柳忙跪下,说:“是,是有一点的。今日小姐她总是懒懒的,很是渴睡。
勉强扯出一个笑,估摸着睡了这么久,郎中应该已替她诊过脉,哑着嗓子道:“我患的是什么病?”
韶青看着她的神情一直高深莫测,听见她这样问,愣了愣,遂说道:“你没有得什么病……原是我见识短,差点以为……真是可笑……”
宋微雨叹了口气:“阿青你不必骗我了,这样瞒着我,终归也只是自欺欺人,我这个人,你也晓得,凡事都爱计较个清楚明白,我患了什么不治之症,你说与我听,好叫我心里有个底。”
韶青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握住宋微雨的手轻声说:“你确实没有患什么病,大夫说你这是……有喜了。”
“有喜……?”宋微雨目瞪口呆:“我只是怀孕了?”
韶青矜持地点头。
宋微雨突然将纱被一掀,倏得一下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红透了的脸。
韶青奇怪地问:“你这是做什么?又是你怀孕后,添的新爱好?”
宋微雨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太丢脸了,方才在前厅我说的那些话,
撇一眼嘴角含笑的烟儿,粗声粗气道:“方才是我失言了,多有冒犯,烟儿姐姐莫要记怀。”
烟儿洋洋得意地说:“我自然是不跟一般人见识的。少夫人人好,心眼也好,我不过是愿与她亲近,才开一开玩笑。你却偏要巴巴地来吵闹一番,也只是少夫人心胸宽广,才能容的下你。若换了别的主子,早将你赶了出去,哪得你在这里说嘴!”
洺柳眼中有寒光忽现,却又被柔柔地压下去,脸上绽开一个温软的笑,低声说:“烟儿姐姐教训的是。”
宋微雨揉着额角从塌上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有些力不从心地说:“今年确然是分外苦夏了,烟儿你帮我盛碗酸梅汤来罢。”
洺柳吃了一惊:“小姐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些酸涩味的东西么?怎么今日却……”
宋微雨敲了敲脑袋,亦困惑道:“是有些奇怪。只是突然就喜欢了,想喝的紧。”
晚饭时分,韶姜正与韶青谈论着某个商铺的盈亏状况,宋微雨坐在一旁魂不守舍,手上的筷子有一下,传出去一定被人笑话死的。”
“是了,阿雨,你在前厅说了些什么来着,与我白头偕老?原来你的心愿是这个?”
“才,才不是。我只是,随便说着玩的……”
“哦——原来如此,只是随便说着玩的啊——”
“你干嘛用那种怪怪的语调说话?你不要不信,我真的只是说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