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出嫁
第二十六章 出嫁

第二十六章 出嫁

五月初九。

听说今日是个好日子,宜婚嫁,宜动土,宜乔迁,反正是诸事皆宜。

宋裕害怕宋微雨今日又会想方设法地逃婚,特地派了两对侍卫,又遣了宋颐坐镇。甭说宋微雨此次不准备逃婚,就是她想逃,也着实是插翅难飞的很。

为她穿衣打扮的老妈子正细细地为她描着眉,黛色浅浅晕染,远山秀眉隐隐透出些勾人的妩媚。一旁帮她戴上镶金赤玉耳环的丫鬟嘴角勾着掩不住的笑意,道:“三小姐本就生的美,又这样仔细的打扮,简直就像仙女一样,叫我们都忍不住心动了呢。”

宋微雨看着铜镜里描眉画目,晕脂点唇的美人抿起嘴甚矜持的笑了笑,徉怒道:“臭丫头,就你嘴多。”

小丫头鼓起嘴巴,不服气地说:“我说的是实话嘛。”

宋微雨正欲开口再逗逗她,一直闲坐桌边喝茶的宋颐却已走到她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满意地说:“你啊,也就只有脸还能看一看,要是长的丑了,还不知道这辈子嫁不嫁的出去呢。”

宋微雨心道臭老颐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却偏偏还得笑得极其温婉:“大哥说的是。”

宋颐显然对于她忍气吞声的行为十分受用,点了点头,道:“看来这几日父亲临时寻人教你礼节还是挺有用的,至少晓得装模作样了。”

这是在表扬她吗?听着怎么那么怪呢?

宋微雨又轻声细语地说:“谢大哥夸奖。”

宋颐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咽了咽口水,说:“我觉得你还是等嫁到韶家去再这样说话罢。你这个样子,我实在是太不习惯了。”

“你也觉得不习惯?用那么一点声音说话,我都快憋死了。”宋微雨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向宋颐抱怨她这几日受到的苦。

“就是憋死了,也还得给我憋着。”一个低沉而又严肃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传入宋微雨的耳朵。

宋微雨吓了一大跳,转过头看着来人傻笑:“爹爹,你怎么也来了?”又鼓起勇气道:“我与韶青都那么熟了,我是什么性子,他也早就知道,又何必……”

宋裕眯起眼睛,沉声说:“你的意思是,爹爹此次是多此一举了?”

宋微雨连连摇头,奉承道:“怎么会?在阿雨心目中,爹爹永远是最厉害的。”

宋裕知道自己一向拿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儿没法子,也不拆穿她甚没水平的讨好,叹一口气,说:“我让你学这些,是想你亦能讨韶老爷的喜欢。”

宋微雨更加疑惑:“可韶老爷是自小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什么样的,他自然也很清楚啊。”

宋裕皱着眉说:“阿雨,相信我,没有长辈会讨厌懂礼的孩子。”看见宋微雨点头,宋裕终于露出一个笑来,对着立在一边的宋颐和侍女们说:“你们都先出去罢,我有事要同阿雨讲。”

众人齐声答了句“是”,最后离开的宋颐还甚体贴地带上了房门。

有一阵子的沉默。

还是宋裕率先开的口。

“若是你娘亲还在的话,能亲眼看见你出嫁,她定是极高兴的。”宋裕眼角有浅浅的泪意,他终于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他最小的女儿也要出嫁了。而为他留下这个小女儿的女子,早已香消玉殒,长眠不醒。

宋微雨看着这个被昏暗烛火照映的挂满红绸的房间,无比熟悉的格局,她生活了十余年的地方,如今却已是离别。

宋微雨抑制不住地扑进宋裕的怀里,泣不成声道:“爹爹,阿雨不想嫁了,阿雨要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傻丫头。”宋裕的神情有些恍惚,视线透过烛光投向辽远的地方:“我哪里需要你来陪我呢。以后别再说这种傻话了。”顿了顿,又说:“你娘亲活着的时候,就总爱宠着你,盼着你能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若是你因为我放弃了自己的幸福,你娘亲恐怕是要生气了。”

“我知道了,爹爹,我会做好韶家的媳妇儿的,也,绝不会委屈自己。”

“嗯。”宋裕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喜乐奏响,宋微雨到前厅向大娘亲奉茶。

宋夫人脸上已有哭过的痕迹,将微雨敬的茶端过来,眼泪却又夺眶而出。她连忙拿起帕子拭泪,强笑道:“看我,就是傻。咱们阿雨嫁人,这是喜事呢,好端端的,我怎么哭起来了。”

宋微雨亦拿出帕子为大娘亲擦去眼泪,动情道:“大娘亲你对阿雨那样好,阿雨早就把你当做生身母亲看待了。你放心,阿雨以后还是会常来看你们的。”

宋夫人点了点头。

宋微雨又起身看向她的哥哥们,上前一步握住他们的手,说:“大哥,大嫂,二哥,我走了。你们一定要照顾好爹爹和娘亲。”

被点名的三人齐齐点头。

宋颐拍了拍宋微雨的肩膀,扬声道:“你且嫁过去罢。若是有什么不趁意,或是韶青他对你不好,就跑回来告诉我们,咱们一定帮你揍他。”

宋岩听了这话,亦附和着点了点头。

大嫂唐绾给了宋微雨一个拥抱,低低的说:“我这个人,你也晓得,不大会说话。可你要记得,我们大家都念着你,一定要常常回来与我们说一说话,见一见面。”

“……是。”

外头有喜娘催嫁:“吉时已到,请新娘上轿。”

话别难别。

她离开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进入另一个人的领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令人,难以接受。

她穿着红色衣装,盖上了绣着鸳鸯戏水的喜帕,由丫头搀扶着走出了房门,坐上了轿子。

她知道,在她坐着的轿子前头,便是骑着马的韶青,她从今以后的夫君,她从今以后的归宿。

喜乐连绵不断,喇叭声清亮悦耳。

韶家与宋家离得并不算远,宋微雨坐在轿子上只颠了约莫一刻钟,便有喜娘唱喏落轿。

宋微雨像木偶一样被人搀出来,有人将朱红的缎带放在她的手里,她从喜帕底下偷偷望向前方,虽然只望到一对靴子,却叫她的脸一下子红了个干净,手上的缎带像一簇火,正隐隐发着烫,灼烧她的手。

感觉自己被带到了前厅,耳边有人高声说:“一拜天地。”

鞠躬。

“二拜高堂。”

鞠躬。

“夫妻对拜。”

再鞠躬。

“送入洞房。”

耳边笑语不断,满是祝福她与神情百年好合的话。

她很不知所措。

她很惊慌,很紧张,很……迷茫。

她成了韶青的妻子了?她就这么……嫁给韶青了?

一切都来得太快,到现在她才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坐在喜床上,她如是想,该怎样面对韶青呢?曾经那么熟悉的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怪异了。

正胡思乱想间,便听得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

韶青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宋微雨咽了口唾沫。

半晌听得他说: “阿雨,你不是不喜欢他么?为什么要嫁给他?”

这不是韶青的声音!

宋微雨一把扯下盖头,映入眼帘的是醉意盎然的孟思均。

“孟思均!”宋微雨厉声道:“孟公子似乎也太不懂规矩了,喜房也是你能进的?孟公子如此行为,不仅败坏自己的声名,也置我于不义之境。若让我相公看见,我该如何自处?”

“相公?”孟思均若有所失地重复,又讽刺地笑起来,轻声说:“你为什么在意他?阿雨,我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你要嫁给别的男子?我很心痛,我不想你嫁给他。阿雨,跟我走。”

宋微雨极是错愕,诧异良久才问道:“你喜欢我很久?怎么可能?”像是在说服他,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你明明事事都要与我作对。”

孟思均摇摇头,在酒醉之下还难得的保障思路正常:“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我的心意你察觉不到。”

宋微雨看着摇摇晃晃的孟思均,思考一阵儿,说:“我一直都很喜欢韶青。我也很愿意嫁给他。至于逃婚,那只是因为我想看看外边的风景,并不是坊间传的我爱慕别的什么人。若是由于这个令你误解了,阿雨实在是……”

孟思均惨淡地笑了笑,打断微雨的话:“别再说了,别再说了。”他黯然转身,留给宋微雨一个萧瑟的背影:“原来如此。”只将将行了两步,便醉倒在了地上。

任凭宋微雨摇也好,叫也好,打也好,就是将眼睛闭得死死的,没有半分要睁开的迹象。

宋微雨皱着眉抱怨:“你要倒我不拦着你,可你也别倒在我这儿啊,万一给别人瞧见了,我可是说也说不清的呀!”

抱怨一阵,见孟思均还是没有张开他那一对破烂眼睛,宋微雨终于泄了气,认命地走到门口探风去了。

原本规规矩矩守在门外的丫鬟侍卫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像是被点了睡穴的形容。

宋微雨在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翻了个白眼,怪不得里头这么大动静也不见有旁人来呢,完成这个高难度的动作后,她不得不考虑靠她一己之力要怎么把这个麻烦的醉鬼给扔到大街上去。

宋微雨咬了咬牙,架着他起身。

好沉!

踉踉跄跄地扶着孟思均走到院子里,宋微雨终于支撑不住地把他丢在了地上。

“你怎么这么重!”宋微雨觉得自己这样累死累活地拖着他很是吃亏,气呼呼地踹了他一脚:“你快点给我醒过来,别以为你醉了酒,我就不敢打你了。”说完这话,又有些泄气地叹了口气:“还不醒啊……这叫什么事啊,好歹今天也是我大喜的日子吧,碰上你真是倒了大霉了。”

只略略歇了一会儿,宋微雨又认命地扶起他了,却在起身时看见了韶青。

他今夜着了一身红袍,袍底用黑色压着,从远处还能看见用金线绣出的浅浅云纹。

真是好看的紧。

可惜出现的好像不大是时候。

压在身上的孟思均一下子成了烫手的山芋,宋微雨连忙将他甩在地上,听见孟思均无意识地发出一声闷哼,她急切地辩解:“阿青,不是你看见的那样……我们什么事都没有,你千万千万不要误会……”

却只见韶青快步走到她的面前,脸上满是着急之色:“是我疏忽了,明明晓得孟思均他……却没想到他如此大胆。阿雨你有没有事?”

宋微雨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不自觉地指了指孟思均:“我正坐在房间里等你呢,他就突然闯了进来……我还以为是你……”

韶青点点头,说:“我知道了,你先回房去吧。孟思均我会把他送回去的。”

宋微雨回了句“嗯”,转身欲走,却又有点不放心,回头问韶青:“你不怀疑我么?”

正将孟思均提在手上的韶青听了,挑了挑眉,道:“怀疑什么?”

宋微雨鼓起勇气说:“就是怀疑我和他有问题啊。然后从此就会对我很冷淡啊什么的。”

韶青有点好笑,问:“你都是从哪里看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戏本子里啊。”

韶青难得地抚了一回额,蕴了一点笑意的眸子直直望进宋微雨的眼底,一字一句认真道:“你既已是我的妻子,我又怎会不相信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快回去吧。”

宋微雨感动了。

不得不说她是一个很容易感动的人。

此时此刻她觉得应该做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动,于是,她对满怀深情地对韶青说:“相公,妾身等你回来,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良辰美景奈何天……”

韶青默了一默,颤声道:“阿雨。”

“嗯?”

“那些戏本子,你以后还是别看了罢……”

“……”

宋微雨百无聊赖地坐在喜床上,也懒得再盖喜帕。经过刚刚那一番折腾,她好不容易腾发的羞怯又被丢到角落里去了。她万分坦然地翘着脚,坐在床上吃果点。

一粒花生米被她抛上天。

唔,没接住。

又一粒花生米被她抛上天。

唔,又没接住。

再一粒花生米被她抛上天。

唔,终于接住了。只不过不是被她接住的。

韶青撑着似笑非笑地表情看着她,调笑道:“娘子就是这么为我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这美眷美得委实有些水啊。”

宋微雨轻哼一声,霸气外露:“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想反悔也晚了。我现在是你娘子,无论是什么样的你也得接受,也得忍着。我说什么,你就得给我做什么。”

“既然如此,娘子,让奴家为你宽衣罢。”说着就要将宋微雨扑倒。

电光火石间,宋微雨突然惊叫道:“啊呀,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讲。”

“有什么事明天再讲吧。”韶青很是怨念。

“不行不行,你知道吗,今日我爹爹跟我说,我有个孪生妹妹。”

“嗯。”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被绑架到幽冥宫时,那个变态宫主曾单独见过我。”

“嗯。”

“你认真一点嘛,不要那么敷衍。”宋微雨继续娓娓道来:“那个时候,秀秀对我说,她其实是我的妹妹……我那时还不相信,现在看来,好像有那么几分可能。”

韶青终于不再怨念,亦疑惑道:“还有这样的事?”沉吟一会儿,又说:“但也不可尽信,她也可能是知道你有个妹妹才故意假装的呢。”

宋微雨沉默了。

她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再度破灭。

与秀秀相处的那一年中,宋微雨总是莫名地对她产生好感,她觉得,这个女孩子,像是冥冥中与她有了牵扯,总是让她觉得亲近。秀秀在她心中,就是一处不可替代。

宋微雨在听见爹爹对她说出这个事后,脑子里就千回百转,隐隐中想到了秀秀。

或许,或许,秀秀真的是她的妹妹呢。因为知道有她这么个孪生的姐姐,所以不惜自降身份跑来做她的侍女,与她朝夕相对。

良久,宋微雨咬着牙道:“阿青,我觉得,秀秀她也可能没有恶意的。你看她在我身边那么久,要是想害我,早就下手了。你是不是,多虑了。”

韶青长叹一声,拥住她,轻声说:“阿雨,不要这么轻易地相信一个人。我该怎么对你说,也许她没有害你,也许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你,她不会武功,有可能是流阙宫特意派出的探子。她们的目的,也许是宋家。”顿了一下,有些不忍:“阿雨,你太天真。”

宋微雨终于不再出声了。

韶青脸上略有阴沉,烛光明灭间又转现笑意:“阿雨,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还是赶快办正事罢。”说着便转了个身,动作却突然顿住。

宋微雨很是疑惑地瞧着他,问:“你怎么了?”

韶青伸手往身下一摸,摸到几个被压碎的花生米碎屑:“为什么床上会有这个?”

宋微雨呐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可能是因为刚才我等你等得太无聊了,自娱自乐时的意外……”

韶青:“……”

韶青默默地再翻一个身,再度顿住。此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为什么这里还有?”

“都说了是意外,意外。额诶诶,你不要激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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