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个月的样子，王嫂准备好了给儿子进京赶考的银两，于是王公子带着一些书籍准备与同乡学子一起踏上考取功名的路，且不说路途遥远，这样长途跋涉的，王公子的身子定是吃不消的。

素茉很是担心王公子，她希望在王公子可以考取功名，那样不枉他多年的寒窗苦读。

她虽然说不清对王公子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或许曾经她以为他是她一生的依靠，但是直到她遇到那个出手相救的陌生公子的那天起，她发现王公子的身影已经在心底日渐模糊。

记忆里，最熟悉的是王公子赴考之前的那一晚，公子约她在西栏下相见。

“茉儿，我要离开半年多的时间，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到时候从京城给你带好玩的！”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说到。

她带着甜甜的笑容看着他，“我等你回来，因为还有很多书还没读过呢。”。

她望了望夜色中的满天繁星，静默了一会，紧接着说到“这一路路途遥远，公子要照顾好自己，我等着你一起回来看花开花落。”

王鸿锦很感动地想把她搂在怀里，可是她却往后退了两步。

好歹他也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并非轻薄之辈，大概看出了她的意图，自然没有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他于是从怀里掏出两本书，交给她。

“这是你最喜欢的《诗经》，另外一本是《楚辞》，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慢慢的学，又不懂的地方你就记下来，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再跟你慢慢讲解。”王公子一边把书交给她一边说。

“谢谢公子，你是除了我表哥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等以后我自己会写诗了，我一定要自己写一首诗送给公子。”她低着头说到。

王公子开心地说: “你有这份心就好了，你是我见我的女子中最特别的一个，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专注，平时也不爱挑拨和议论他人，你一定要等我归来，等我考取了功名我就跟我娘说我要娶你为妻。”

她打住了他，“那公子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于是他俩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去。

这一夜她失眠了，王公子对自己这么好，她是否真的要嫁给他做妻子，可是她一个孤女一无所有的，王嫂还不剥了她的皮。

再说自从遇到了那个骑马的公子之后，她很多次梦里出现的就是那个骑马的公子。有时候是在雪地中相遇，有时是在一阵刀光剑影之后遇到他，而他披着白色的斗篷在一片乱花中拥抱着她，她能感觉到他的温度，但是每次一睁开眼之后总是剩下冰冷的被窝和其他绣娘的磨牙声以及打鼾的声音。

不管结局如何，她希望王公子能够平安归来，也不管他是否会娶她为妻，她打心底希望他可以考取功名一展宏图。

至于她自己，只要每天有口饭吃，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月色下偷读一本书就再好不过了，这辈子能够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而且还遇上了表哥和王公子这样愿意真心关心她的人。

这世界放眼望去可怕的人很多，但是总会有一些好人。

第二天一大早，王嫂在门口送别王公子，“我儿，这一路路途艰辛，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娘自然是希望你能够考取功名，但是考不上也没事，好好归来，娘到时候给你说上一门亲事”。

门外是王嫂的声音，王公子的说话声很低，不知道跟王嫂说了什么，过不久只听到外面的车马声。

紧接着进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妈子和两个衣着光鲜的丫鬟，只听到王嫂迎了上去，“哟，李妈妈，不知今儿府上又要办什么事，是给太太和小姐们绣新衣服吗？”。

那个领头的老妈子说：“哟，这次不是给太太和小姐，是给太太的表姐家，就是苏城的太守府，她们家要娶亲了，她们家小姐才貌双全，要嫁到京城的大将军府了。这些丝绸你们看着绣，可别绣坏了，到时候你们所有人的命加上整个绣坊都赔不起”。

“李妈妈，那是自然，承蒙府上看得起我这的绣活，我哪有自己砸自己生意的道理，李妈妈，您说是不是这个理。”，王嫂说到。

“行，那就交给你们了，这白色的要绣点素净点的，她们大小姐喜欢素净的东西，红色的自然是要绣的喜庆些，具体的你自己吩咐你们家的绣娘，这工钱先给你们一锭银子做订钱，绣好了，拿东西的时候自然再付另外的两锭银子。”王嫂乐的合不拢嘴的接了银子。

眼看着这一天送来的布匹可不少，怎么说也得忙的两三个月了，这刺绣可是个细活儿，要让绣上去的东西有点灵气总是需要花功夫的。这一天下午，大家又是忙着挑选线又忙着量布和布置绣架的，等待着第二天开工。

自从王鸿锦走之后，她一有空就会偷偷拿出书本来看，反正周围的绣娘都是不识字的，好在她平时比较忍让也比较能吃苦，所以大家不会拿她怎么样。

这一批绣布中，分给她的正好是那一些素色的，大家都喜欢沾点有喜气点的东西，因为红色的看着悦目，在她们看来仿佛可以给她们带来好运似的。

素茉每天都很用心的选线，配色，她希望手中的线可以让各种花花草草在绣布上栩栩如生，她希望太守家的大小姐穿上她的绣品的时候也是心情美美的，因为听送绣布绣线的李妈妈说这个大小姐也很喜欢素净，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孩。

大概女人和女人之间也是有感情的，一般都会跟性情与自己相近的人比较亲近些，她虽然未见过太守家的小姐，但是心里头总是对她有了几分好感。只是那太守家的大小姐从小养尊处优，而自己却自小出自乡野，这中间的差距注定是没法相识做朋友的。

有时，当心里头空荡荡的时候，她就拼命地干活，这样便可以转移注意力，而且各种五颜六色的绣线会让心情好不少。

她幻想有一天自己可以有一个安静的环境看书、执笔写字、煮茶、采花，尝尽这世间她未尝过的新鲜事。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的生活一下子仿佛多了些向往。

或许等王大哥回来娶她做了妻子她就不要每天这么劳累了，但是王嫂能接受她吗，想想也就算了，何况自己和王大哥只是朋友，在没有遇到那个骑马的公子之前，或许她不知道什么是牵肠挂肚，这种感觉跟对王大哥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可是那个骑马的公子又是谁，他到底身在何方，何日才可以再相见呢，这一连串的问题让素茉的心情久久都无法获得平静。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绣花、绣鱼、绣鸳鸯，一晃眼的功夫就已经入秋了，眼看着西窗的银杏叶子呈现出一片金黄，偶尔有三两篇飘落风中。

她想，“或许把黄色的叶子绣在白色的绣布上也应该是美的，黄白相衬，就如同这黄色的叶子和天际的白色流云，它们都是美的，因为都注定要随着风一点点飘散、消失。”

想着想着，眼泪竟然簌簌地从眼角滑落下来。这人生长的是寂寞和困顿，短暂的是欢颜。就像这天上的月亮一样，残缺总是占据着更多的时候，人又何尝如此。

偶然有一天，她读到《诗经（虫草）》中的“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悲伤。”大概指的就是她现在的心境吧。

没有遇到那个公子之前，她心如止水毫无半点波澜，然而这是他的那次出手相助打破了这种平静，更多的时候却是带给她无法平息的迷茫，她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会发生什么，或许她希望会出现些什么，这样一来生活不会一片空白。

过了冬天，王公子也该回来了，她希望他回来可是她又害怕他回来，因为他害怕她会娶她，而这有可能是福或许更多的会是祸。

眼看着树上的叶子在一点点落尽，天空的颜色却是越发的清澈，远山的轮廓也变得更清晰，那么树木在日光下投下的影子里会时不时的夹带着些凄凉。

她无法再继续去想别的东西，越想越觉得心里头一片荒芜，就像这凄凉的秋景一样，数月前还是枝繁叶茂的，转眼间已是一片颓败。人又何尝不是这样，现如今自己才14岁，如花似玉的年纪或许可以出嫁，呆在绣坊也会因为自己年纪尚轻手脚麻利而不至于落得被人欺负，但是过几年后谁又料到会发生什么。

她不敢再往下想。安静地闭上眼，让秋日的阳光徐徐从自己的眼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