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很快她已经十二岁。

那年，她腰如细柳，面若静放在池塘上的白莲，有时在水边洗衣服的时候她忍不住会往水里看一眼，然后又接着开心地洗衣服。

有一天晚上她突然间想很多事情，关于过去，关于自己的娘亲，还有自己的表哥，也想到了以后的一切不可知的东西。

于是她失眠了，窗外，月色一片皎洁，她悄悄地穿上鞋，走到院子里找了个石凳子安静地坐下，突然听见有人在念书的声音，这一刻这声音是如此的亲切，因为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就是在表哥的读书声中安然入睡的。

她朝着读书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东边的某一间屋子的窗纸被油灯的光亮照得比月色多了几分明致，她静静地在窗口底下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沉醉地听着读书声。

突然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头上跳过去，她没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这个时候屋子里的人打开了房门走了出来，看见门外站了个人不禁大声叫了声“谁？“

他点着灯笼仔细一看，只见月色下她的脸白净得比月光更洁白，他分不清她是人还是狐仙，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一身素衣，一个清秀的书生，完全跟她的表哥不一样，这人比表哥更像个读书人。

“我叫王鸿锦，这绣坊是我们家的，你如果不是狐仙，自然是我们家的绣娘了，请问如何称呼姑娘？”他说道。

“我叫素茉”。

“你喜欢茉莉花吗？”，她点点头。

“好的，我记下了，今晚的月色真美哦，可惜这院子里就是少了一株茉莉花，要是有一天院子里有茉莉花，有月光，恍如仙境。对了，姑娘可曾读过书？”

她突然间禁垂泪了，月光下他能看到她泪光点点。

她勉强说了句：“在舅舅家时，表哥也是读书人，正准备考功名，当时偷着教了一些字，但是学的不多。”

王鸿锦说道：“那太好了，以后姑娘想学的话，可以在三更天之后来这找我，我们从《诗经》开始”。

“那太好了，可是要是你娘发现之后，我会被赶出去的。”她说道。

“没事的，我们尽量不打扰到周遭的人，白天跟着她们好好刺绣，等到大家都沉睡了，你就出来了。好了，就这么定了。记得明天我等你。”

她高兴地点点头，转身跑了，消失在月光里。他看着她远去，虽不能看清她的样子，但是总觉得月色下的她很美，她有一汪清澈的双眼，她的泪珠就像晨曦中的露珠一样晶莹。

这一晚他彻底失眠了，因为从小到大除了表哥之外，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要是将来自己识字多了，那样就可以偷偷去找些书本看，然后，突然间脑海里闪现出他的身影，但是此刻她心里百感交集。

她十二岁了，很多姑娘十二岁都会找了婆家的，唯有她，对于未来，或许永远看不到头了。眼下只有好好学刺绣，等自己学好了，就算被赶出去了，自己可以出去给人做点针线活，或许也够自己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想着想着，天亮了，她赶快穿好衣服鞋子帮大家打好了洗脸水，由于她很勤快所有大家也就没像刚来的时候给她冷眼。

有时候干活会很疲惫，但是比起曾经自己一个人在黑夜中等待黎明的时光，她觉得这样的苦算不了什么。

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起，她觉得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各种希望，每天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让各种花草虫鱼在自己的手边拥有生命，然后用心去默默去记住自己跟王公子新学的每一个字，因为她不想让他失望也不想让自己失望，她终究要注定做个不一样的绣娘。

这一天，她们替举人老爷家绣了一些鸳鸯图案，举人老爷家的儿子下个月要娶亲了，所有他们家的仆人大清早就送了上等的布料来了，就等着绣了拿回去用。

明知道像这样的东西拿给她来做其实办喜事的人是不乐意的，因为觉得这个从小苦命的人身上总会带着各种丧气，会给人家带来噩运的。

但是绣坊的王嫂想到让茉莉来绣可以不用给工钱，而且在秀香的调教之下已经绣得跟很好了。于是王嫂很乐意的说指定让茉莉来做，还给举人家的仆人说茉莉还是个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她绣的东西用在娶嫁上更是吉利不过了。于是仆人乐呵呵的离开了。

这王嫂，一看嘴脸就比较尖酸刻薄其实也是个苦命的主，绣坊是她丈夫留下来的，但是他嫁过来之后过了几年好日子之后，丈夫痨病死了，于是她一个人接手了绣坊的同时自己养着儿子并让他读书。

因为这个家里没出过一个读书人，听周围的人说她原来不是这样子的，当年他丈夫的兄弟来跟他争家产，所以她凭着自己的一股子泼劲守住了家产，从那之后，她就像一只浑身长满毒刺的荨麻那样随时谁触碰到她她就跟谁急。

慢慢地，她圆润的脸上露出了很高的颧骨，原本红润的嘴唇一天天变薄了，或许从她儿子的身上还可以勉强捕捉得出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长得五官端正的女人。

可是这人生的许多事情谁又能料想得到呢，有的东西是非人力可以掌控的，正如她从未料到有一天自己会失去丈夫，更没想到到曾经善良的她有一天会成为这样一个尖酸刻薄的悍妇的形象。

知道了王嫂的这些经历之后，素茉没再想什么，偶尔遭到王嫂的颜色她就低着头认真做事情，因为她知道一个女人带个孩子不容易，当年她娘亲就是这样把她拉扯到三岁，然后在把她扔给舅舅一家子的，或许那就是所谓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