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酌苏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好像被一寸一寸碾碎后又胡乱拼凑起来一样，没有一处不是窒息般的剧痛。她口中还弥漫着腥涩的苦味，喉间仿佛是在被什么东西烧灼，简直不能更难过。

巫尧是被呼痛声惊醒的，愣了一秒以后，他连忙走过去检查她的身体情况。

见到巫尧的时候，林酌连痛都忘了呼，只愣愣地看着他把温水凑到她的唇边。

“好点了吗？”

“你……”林酌有点不忍心听自己那沙哑的声音，“你为什么在这儿？”

巫尧听了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我若不在这儿，你只怕已魂归地府了吧。”

“我……怎么了？”

巫尧伸手摸了摸林酌的额头，没有大碍了，才放下心来：“大概是车祸，你想不起来了么？”

林酌微阖上眼，记忆断片之前的画面只剩下晃眼的车灯和刺耳的刹车声，后来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原来自己是出了车祸，难怪身上这么痛。

“怎么好好地走着还会出车祸？”

“那人的车灯太亮了，我估摸着是远光灯，一下子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巫尧皱了皱眉，总有那么多人不把别人的生命当成命。

“司机找到了么？”

“还没有，你不要急，治安一定能抓到他的，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林酌尽力扯起一个笑容来：“嗯，还能活着，我已经足够幸运了。”

巫尧觉得这个瞬间她真是好看极了，这千百年的过眼云烟，他见过无数绝色美人，却没有一个能笑得如她这样开朗自然。虽然她就这样没什么力气又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但她浑身上下又好像萦绕着一股耗不尽的生气勃勃，轻易地就让人感到快乐起来。

“你爸妈呢？要不要联系他们来照顾你？”

林酌愣了愣，嘴角的弧度却是趋于平直，半晌，她才低声回答：“我没有父母。”

这可真是个过于悲伤的答案，说话人英气的眉眼隐约有些黯淡的阴翳。

“抱歉，我不知道这个。”

“说什么抱歉嘛！”林酌勉强笑了笑，“我已经习惯啦，孤儿院也挺好的嘛。”

“你若是难过，不必勉强自己保持微笑。”

闻言，林酌从善如流地放下了笑容，任由无休无止的悲伤溢出：“我是个弃儿。”

“弃儿？”

“对，我是个弃儿，不是孤儿。”林酌看着巫尧的眼睛，很难得的是其中没有对她同情的意味，这让她放松很多，“就是父母健在，但他们都不要我。”

巫尧想，她这样委屈的神色，想让人不心疼都很难。

“其实也没什么，孤儿院的嬷嬷和义工姐姐们都对我很好，我现在也长大成人了，能够自己生活，便已经够幸运了。”

所幸，这个女孩的内心超出他意料的强大，才让她在这样的遭遇之后，还保持着难得的乐观与坚强。

“阿尧，我几天才能出院啊？”

“嗯？”巫尧忍不住挑了挑眉，“你才刚醒过来没多久，就想出院？更何况你出了院也是一个人住的，谁来照顾你？”

林酌撇了撇嘴，苦着脸说：“我可负担不起这么贵的医疗费，多住一天我都觉得我的肾好痛。”

巫尧被她气笑了：“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先帮你付了，我店虽小，但这点钱还是不成问题的。等肇事人找到了，你也会获得相应的赔偿，你何必担心这个。”

听了这话，林酌才放下心来，感到了精神实在是不好，便闭上眼来休息起来。

休养了一个星期后，林酌的身体回复得很不错，只是仍旧不能下地，因为她的腿毁得实在有点严重，但至少能靠着垫子坐起来了。

巫尧照旧做了精致的饭食来医院照顾她，连护工阿姨都称赞林酌有一个很不错的男朋友，羞得林酌连忙语无伦次地辩解。

“你今天的气色很好，除了腿以外，身上还有哪些地方会痛吗？”

林酌摇了摇头，小口小口地喝着巫尧煲来的汤：“只是我躺得快要发霉了，实在是太无聊了，我都要闲得抠墙了！”

巫尧好笑地看着她：“你的身体都这样了，还想折腾什么？”

“我总得做点什么，不然我跟你饲养的猪有什么区别？！”

巫尧闷笑几声：“那么林女侠您想要做点什么呢？”

林酌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要不你继续给我讲故事吧，那把古琴又有什么故事呢？我记得那上头挂的是《诗经》中的《月出》，讲的是不是一个大美人的故事？”

“唔……算是吧。”

“噫？什么叫作‘算’？”

“这得看你怎么理解‘美人’二字了。”

林酌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长得好看的就是美人啊。”

“其实很多时候，美貌并不分性别。”巫尧又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脑袋下面，让她靠得更舒服些，“这个故事里的确有个美人，而且，是个绝世美人，然而他是个男子。”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林酌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哦豁，妖娆款的？”

“你这人，真是……”巫尧叹了口气，“哪有男子愿意被人说成是美人的？只不过这个故事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通过巫尧干净温和的嗓音，跨越了千年的悲欢离合缓缓在林酌面前展开，她好想看到舞榭歌台，红衣广袖的身影翩翩而过，惟余冷香寂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