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原本有一个世子和两位公主，而较为年长的非岚公主却在数月前不顾一切地下嫁给一个商人，就此定居闵国。因着父母臣子都不赞成她以公主之尊下嫁卑贱的从商之流，出嫁之时连个封号都未曾得到。大约对于那些政客来说，若不能用一段婚姻为朝内带来什么好处，那这场婚姻便是毫无意义的。

但非桦是向来羡慕王姐的，一个虚无的名号在真心喜欢的人面前从来算不得什么。王姐能够如愿嫁给自己属意之人，可比她幸运多了。

如今景国亡了，非岚怎么都该是得到了消息的，恐怕正在向景国赶去。

“丫头，你们的非岚公主似乎正在四处寻你们。”

阿月侧头看他，想说话却开不了口，垂了眸子，对他打了个多谢的手势。

商韶心下又叹一句可惜：“你不必谢我，王兄本就想把这消息告诉你们的。”

商韶与阿月的相处方式一直都是商韶不断地讲，阿月静静地听。逢阿月心情好的时候，便偶尔用眼神或是手势给点回应，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往往就是毫不客气的一记手刀。如此相处，倒也算得上和谐。

在商韶不断与阿月搭话的时候，竟已到了非桦所居的青梅殿。

阿月抬脚进门就见到非桦在院中靠着梅花树闭目养神，不由一愣，这寒冬腊月的，她都不怕冷的吗？

商韶傻眼了，总感觉自从这丫头黑化以后，全天下只有王兄才镇得住她。

“非桦，醒醒，外头冷。”

非桦缓缓睁眼，看到了阿月关切的眼神，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握住阿月的手，也不比她的手暖和多少。

“阿月，方才阿栩来过了。”

阿月禁不住皱了皱眉，非桦已经许久没有提起他了。

“他要我嫁给他。”非桦伸手掸了掸身上的积雪和落下的白梅花瓣，费力站了起来，揉了揉冻僵的手指，像是无所谓一般，“我同意了。”

阿月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我明白你不能理解，阿月，你知道我以前有多想嫁给他的。”

[可是他亡了景国，害死了你的家人。]

“嗯，他害惨了我，浪费了我最好的年华，他就是个混蛋，是个人渣！”非桦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可是啊，不知道怎么了，我一看到他，我就没有办法假装自己不爱他。”

也许，商韶所说的是对的。

“阿月，很早以前，嫁给他这个愿望就已经成了执念了。你知道什么是执念吗？倘若至死我都没有实现，那我连闭眼都是不甘心的。”

叹了口气，阿月扶了非桦回屋，不知道这样的姻缘到底能不能走下去。

“阿月，我只有你了。”非桦抓紧了阿月的衣袖，“你不要离开我，我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阿月笑了，脸上是难得的温柔。她的公主有一个好去处，她便也能放心了，不知阿航在下面有没有想她。

是夜，阿月坐在亭子里抬头望着天，商韶走过来，也抬头看了看，有些纳闷，雪天既无月亮也无星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别看了，那么冷的天，坐下喝杯温酒暖暖身子吧。”

商韶在石凳上铺了皮毛软垫，从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了几碟小食和一壶温温的梅子酒，示意阿月过来共饮。

阿月便依言坐下，不理会这大少爷抽什么风，拿过杯子便自斟自饮起来。他倒是有心，连备下的酒都是温和不伤身的梅子酒。

“你家公主这是要当正夫人的，那你呢？以后打算怎么办？”

阿月抬眼看了他一眼，她一直都只是一道忠诚的影子，何来未来之言？

犹豫了半天，商韶才状似随口地说了一句：“不如，嫁与我？”

“啪——”阿月手上的筷子掉了下来，有些怔愣地看着商韶。

商韶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怎么了？”

这人莫不是傻的？阿月俯身拾起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表示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很奇怪？”商韶轻笑了几声，“呵，也是，我明知道你心有所属，心上人还是死在我族人的手里，我居然会向你求亲。”

不知是不是被雪光映的，阿月的脸色很白，蹙紧了眉头，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极痛苦的回忆。

“可是，丫头，也不知我是得了什么怪病，总觉得自从你来了以后，便时刻放不下了。我时常在想，你若是开怀笑起来，会不会也很灿烂，每每想到这里，心口会发疼，你说，这是为什么？”

阿月别开头，不知怎么竟不敢看他灼热的目光。

“我可以等你放下过去，你说不了话，没关系，我可以陪你安静地坐着，我还有许多的余生可以陪你。也许我这样的身份没有资格要什么人能伴我左右，甚至可能会让心爱之人陷入险境，可我控制不了这样自私的想法。”

“从前我想，我不会像王兄那样为情所拘，可现在却不由得羡慕王兄，还能记挂着一个人。倘若你肯嫁与我，我定然也会疼你护你，会像王兄记挂非桦那样记挂着你。你……愿意吗？”

如此直白的肺腑之言，倒教阿月有些不知所措。颇有些慌乱地起身，阿月也顾不上商韶的脸色，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房。

商韶没有拦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苦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走了。

他好像已经在她眼里看到了答案。

第二日，阿月闭门不出，却遣了丫鬟给商韶送去一封信。商韶接过信时，手是有些颤抖的，他不敢拆开，但还是狠了狠心拿出了信纸。

话不多，可他看了很久。

虽然早就知道结果，可这一张薄薄的判决书还是断了他所有的后路。

不过情深缘浅而已，他如是，商栩与非桦也当如是。

看来她的心上人，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