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敌军稍远了些，阿月飞快地掩护着非桦溜出城门。

“公主，你还好吗？”

非桦的脸色有些苍白，而颊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柔柔抬起手，拂去阿月发间无意沾上的落叶：“我没事，快走吧。”

“公主，您这是要去哪儿？”

阿月和非桦大惊失色，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将领轻蔑地看着她们，那眼神仿佛在看两只蝼蚁。

也是，如今她们不过是亡国奴罢了。

阿月神色冰冷，双剑横在身前将非桦护在身后。

“你是谁？”

听得这软软糯糯的声音，那军官愣了愣，眼中流露出贪婪的精光：“我？我是商国的樊石，奉了王的命令，请您去商国做客。”

“哦？”非桦苍白着脸色抿出一个软软的笑，“你说的那个人，叫商栩对么？”

“末将不敢直呼王的名讳。”

“呵，果然是他。”仿佛很好笑一般，非桦又笑弯了眼，“原本我是很愿意去商国做客的，而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烦请将军同上头那位通报一声，非桦此生都不愿踏入商国一步。”

所有人都愣了一瞬，包括阿月，为何她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讲述这惨烈的一切，为何事到如今，她仍能笑得出来？

樊石眯了眯眼，大概这傻女人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吧，他倒是十分想看看她崩溃绝望的样子：“公主大概还不知道吧，景国的王、王后还有世子都已伏诛。如今景国王室可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公主可要好好活下去，以免景国王室绝后。”

非桦静静看着樊石，良久才轻轻一句：“我知道。”

樊石没料到她这样：“其实你已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公主了，若你不肯跟末将回去，那也别怪末将得罪了。”

阿月全身紧绷，随时会暴起：“想带她走？你且问问我同不同意！”

“拿下！”

就在一瞬间，阿月就冲到了樊石身边，双剑舞得人眼花缭乱，那身形却是紧紧护着非桦。

非桦微微眯起眼，仿佛看到了什么恍如隔世的过去。

那段过去，有春日明媚的阳光，有杏花微雨，有舞剑的少女，有王兄对那少女的调笑，还有……她的阿栩。

“公主，你快走，这里有我！”阿月知道自己并不能撑多久，但必须让非桦逃离这里。

非桦紧咬住嘴唇，本想留下来和阿月同生共死，然而转念一想，留下来又能如何，也只能成为阿月的累赘，白费了阿月的一番苦心。

“阿月，你保重！”

非桦冲着阿月的背影喊了一句，飞快地转身就跑。

见非桦跑了，阿月这才放下心来，总算没有让阿航失望。此时她身上已有了大大小小十数道口子，而场面更加混乱了，一部分人继续与阿月拼杀，另一部分人去追逃跑的非桦。

然而阿月根本不理会那些与她缠斗的人，只斩杀那些要去追非桦的人。

樊石看着那个浑身是血，摇摇欲坠却目光坚定的女子，愣了一下，瞬间沉下了目光，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下杀手。

瞬间一柄长剑穿过了阿月的肋骨，她闷哼一声，咬紧嘴唇，反手一剑结果了那人，但同时她身上又多了几道口子。她也不过皱紧了眉，仿似不在意的样子。

景国的王城风雪交加，血腥味弥漫在冰凉的空气中，呛得人心肺都隐隐作痛。在天地间的一片肃杀中，一个瘦弱的身影艰难却执着地挺直了身子，像是被猎手包围的孤狼，即使奄奄一息，也放不下身为狼的尊严。

围着阿月的士兵向她投去了钦佩的目光，虽然并不忍心杀她，但军令如山，他们也没有办法。

一柄长剑对准了她的心脏，只要一下，她就可以陪着阿航走过奈何桥了，也许那会是她最好的归宿。

“这位军爷！不要动手！”

一个带着喘的女声止住了即将刺下去的剑端，所有人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那个本该跑远的女子喘着气站在他们面前。一头整齐的长发有些凌乱，但遮不住她小巧精致的脸庞。

她冲进包围圈，扶住了阿月的身子：“阿月，你撑住，我会救你的。”

阿月之前一直凭着一股意念撑着，如今看到了非桦的脸，再也撑不住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倒在了地上。

非桦终究没忍住大颗的泪珠，她抬起脸对着樊石喊：“军爷，我跟你们去商国，求你们放她一条生路！”

樊石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身狼狈的非桦：“我说公主殿下啊，您若是早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樊石招了招手，一辆马车被驾了过来：“公主，请吧。”

非桦看了看阿月，有些为难：“军爷，可以帮忙……”

“王要请的，只有公主您一个。”樊石冷冷打断了非桦的话，言下之意是要非桦自己把人运上去。

非桦环顾了一下四周，尽是些想帮忙却又不敢上前的士兵。她垂下眼眸，遮住了眸中隐隐的绝望之意，揉了揉冻僵的手指，费力地将阿月背了起来。她的身板很小，这些年在深宫之中娇生惯养，即使阿月很瘦，背起来仍旧十分吃力。

经过樊石身边时，非桦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说：“军爷，您有什么心愿未了的，便赶快了了吧，因为我想要用你的命来给阿月赔罪。”

樊石面色阴晴不定，冷哼一声，便不再理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坐在马车里颠簸得厉害，这导致阿月身上的伤愈合又裂开，让阿月这样心性坚强的人都忍不住不断抽气。神志不清时，阿月还会轻哼几声，无意识地喊痛，非桦只好一直抱着她不敢松手。

马车上，阿月一直在做梦，尽管断断续续，但一直是同一个梦。梦里她也是这样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可有一双温润的眼睛始终盯着她看。那人有一双灵巧修长的手，微凉的手指贴在她的额上，有缓解疼痛的魔力。她在恍惚间听到那人在低呵让他回房休息的丫鬟，原本她也是被这样疼宠过的。

那是她灵魂深处的梦，那是她遥远的记忆。

可是，梦碎了……

阿月难得有片刻清醒，睁眼便是马车的车顶和非桦有些苍白的脸。

“公主……”

非桦一下子回神：“阿月你醒了！”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怎么这么傻……又回来了？”阿月说话十分吃力，但目光依旧灼人。

“呵，我还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你为我丧命，否则，王兄该怪罪我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嫂嫂了。”

阿月闭上眼：“阿航他……真的不在了……”

非桦把额头贴在阿月的额头，一下一下轻抚着阿月的长发，似乎这样能拂去一点心上的尘霾。

阿栩，这就是……你要送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