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炭喽…”加炭工站在一列炭炉趟口，韵味十足的一声长吼，似是早朝殿前的辰官。她是一个五十露头的女人，干瘦、矮小、黝黑。

她撸着袖子，拿着一根锃亮的不锈钢铁钩，从炭炉的这头开始舞动起来，“一闪一闪，快点快点…”（这是当地的方言，是让一下的意思。）

虽然嗓音不济，但韵律十足。手里的钩子合辙的配着她的声音，一下一下轻轻敲打在这些小伙子结实的屁股上。

大家都看过《满城尽带黄金甲》中宫女们早上更衣的镜头，那场景其实和此时的这里没有什么两样。

大家整齐化一的收下炉子上的烤串儿放进台面上的成品盘子里。在这里，盘子也不是随便放的，感官上的干净不是唯一的标准，而是根据它的用途和消毒的程序不同进行区分。

一辆搁架车，从北往南缓缓前行，大家犹如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般，一个接一个的将盘子码到车上对应的隔层里。再从烤炉台面下拿起夹子，将炉条夹起，转身向南，挨个走出去。

动作是那样的轻巧熟练，这时的加炭工犹如赶着牲口的农夫，走在队伍的最后边，边走便吆喝。

人员撤走之后，她将钩子往上一提，双手握紧，将炉膛里的剩炭搅得哗啦啦的响。几秒钟就清一个，如行云流水般的顺畅，三五分钟就到头了。

时间虽短，可她额头上已是大汗淋漓。她迅速抄起炭车里的铲子，两下一个炉膛两下一个炉膛，少顷便将这一排炉子的炭加满。

“扫喽…”她又一声长吁，身后瞬间闪过来两名卫生清理员。

前面一位迅速的清理台面以及炉膛边缘的炭渣，后一位将浸泡在次氯酸钠温水溶液中的毛巾拧干，揪住两个边角一抖，雪白的毛巾透着刺鼻的气味儿扑向了台面，过境之处青雾缭绕。

“上喽…”刚刚离去的那溜人也没闲着，他们清洗完炉条，又排队在消毒液中一浸，迅速走到自己对应的炉膛，架上。

一辆满载着待烤制肉串的小车从南向北缓缓驶来。大家依次取下，分支、浸酱、沥液、上架一气呵成，酱汁低落熟炭，肉块滋滋作响，浓浓的酱香伴着炭的芬芳在空气中升腾弥漫。

这里就是青岛正大食品的炭烤车间。无论冬夏，这里永远都是四十摄氏度以上的高温。汗液顺着他们的脊背流淌，湿透了的工作服后面映出了一个个大大的V。

一个卫生检查员走过来，她手中拿着一小打手绢一般大小的毛巾。

小伙子们又好似翻板广告牌上的叶片，依次转身。

这个卫检员是个小姑娘，大大的口罩险些遮住整个脸，她的眼睛很漂亮，杏核眼，长睫毛，她的手也很精致，纤细柔软、雪白细嫩，她拿着手中的小毛巾挨个去擦拭小伙子们额头上的汗珠。

“妹儿，有对象没？给哥当媳妇吧。”墨海动了动下巴，把口罩向下挪了一下，可是不凑巧，口罩堆住动不了。

“净瞎说，给你当媳妇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小姑娘抬手帮他整理了口罩，又使劲捏了一下墨海的鼻梁，“你媳妇还不吃了我？！大白天的在马路上都能拉拉扯扯，真是没羞没臊。”

墨海不能还手，因为在这里，手是食品接触面，有着严格的清洗消毒程序以及管理规定，简单点说就是除了产品之外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能碰，而且即便这样还是每隔半个小时都要进行一次清洗消毒。

他忍着痛一扭头，挣脱了。

“哎，别走。”小姑娘已经走到下一个人那儿了，他急忙喊住，“给我挠挠背，都湿透了，怪痒的。”

“呵呵，”小姑娘银铃般得笑声传来，“转过去。”

东辉后撤了一下身子往这看，“妹儿，还有我呢。”

“啪！”硬生生一声脆响，大家闻声看过来。墨海浑身抽筋一般疯狂的扭动着身子，而那小姑娘已经笑的前仰后合， “好了吧，舒坦不？叫你再调戏我…”

墨海好一阵子没反过劲来，汗液已经将工作服完整的贴到了身上。“嘿，你个小妮子，下手真够重的。”

大伙一阵哄笑。从来了到现在刚好一个月，可算是进入工作状态了。

“东辉，唱支歌呗。”

“好！唱什么，你们点，我来唱。哈哈，我一展身手的时候到了。”东辉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

“唱个阿杜的天黑吧。”

“没劲，唱个冲动的惩罚吧，现在老流行了。”大家七嘴八舌都开了腔，刚刚还安静的车间里这时候就像是开了锅，一片沸沸扬扬。

这个车间站满人能有七十号，可环境太‘恶劣’一般人受不了，所以，来的新员工中体格最好的通常都会先被安排在这里，也就是说，这个车间里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年轻人，这要是有个新鲜事那还了得。

“冬瓜，你倒是唱啊，弄得比娘们还娘们，姐都等着急了。”说话的是这个班的班长，女汉子一枚，膀大腰圆，四方大脸，说话豪爽，典型的山东大嫚。

平时和大家混的也挺熟，再加上这体型，所以东辉明明听到她拿自己开涮也无计可施。

“波儿姐，你们倒是点个我会唱的呀？那些歌我不拿手，没感觉。”‘波儿姐’是东辉给这个班长起的外号，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别的班长、主管他都给起了外号，用他的话说，这样骂起来方便。

他叫人家这个名字的时候特意把‘儿’字拉长，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突出前面那个字。

班长却满不在乎，把‘巨无霸’往东辉眼前一横，双手叉腰，“跟姐玩浑的呀小子。那你都会唱什么呀？国歌会么？”

东辉一下子被问的不知如何回答，正打哏呢，墨海冒出一句，“唱，我们一起唱。就跟在学校里被老师罚的那样，我们在墙边排一溜儿，撅着屁股唱国歌，哈哈，起来…”

“海哥！那边有个人要打语琴姐，你快去看看！”清萍一个趔趄栽倒在墨海跟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