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一会儿天就亮了，你们这些兔崽子死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杨哥在院里的墙角站起来。地上没有强掐灭的烟头还莹莹的放着光。

大伙都愣在那儿，谁也不敢先出声。杨哥头也没抬就进了屋，一屁股坐到床上，那个床紧跟着一晃“嘎吱”一声响。

大伙儿也都走进了屋里，围着这个破床摆了一圈儿。你看我，我看你，末了还是墨海先开腔说的话，“夜班的科长让我们回来睡觉，说白天的事儿她都知道了…”

“你们架子不小啊，能让人家科长亲自给你们开绿灯，还到外边给你们拉仗，当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一出，大家全都蒙圈了。细想谁那么快的口风，都让杨哥知道了。

大林子也没睡，从他的铺上翻身坐了起来，紧跟的一声叹气，“你们这样干，知不知道杨哥的心都操碎了。”

“哪儿都少不了你，你赶紧闭嘴吧。”杨哥很不耐烦的冲着大林子一声低吼。宿舍里的床吱吱嘎嘎响开了。看样子大伙都没睡。

“你们以为这还是在咱们这个院子里啊，就你们这十几个要跟人家几十个干？以后这样的事给我少惹，能躲就躲，叫你们来是跟人家干仗的呀？！行了，都滚回去睡吧。”

大家一股烟的都散了，直到这时，宿舍的灯才关上了。谁都没有注意到，还是墨海补充了一句，“人家咱杨哥一直给咱们留着灯呢，以后都省省心吧。”

天一亮，吃过早饭，杨哥和大林子就去镇上的派出所了，白班儿的也都走了，院子里又开始弥漫起那股浓浓的卤煮鸡架的味道。

刚来的头一个星期，这个鸡架可差不多让他们给包了，只要一开锅儿，他们就一窝蜂的往里面冲。

头一个星期别说这了，就连上白班的午饭都到厂门口的那一溜小吃部去解决。这家吃完去那家，钱都花了个差不多才知道人家的工资是要压一个月的。

第二个星期就都傻眼了，杨哥没有办法，就跟家里的老板商量，是不是给大伙开一个食堂。

说是食堂也就是做个菜，馒头都是到村里的一个馒头批发部去拿的。

这些在家里花钱花的手都散了的主，在这里哪受得住这样的困。就开始东拼西凑的，继续着第一个星期的伙食状况。

这个小食堂直到第四个星期才正而八经的开始运转，当然了所有买菜买馒头的钱都是杨哥垫的。

2004年的时候手机根本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普及，五十个人里边儿只有三部。杨哥一部是老板给的，大林子一部，也是老板给的，女生的紫燕儿有一部，那是他干工程的老爸给的。

那一年，街头巷尾只流行一个人的歌，就是刀郎。《2002年的第一场雪》《冲动的惩罚》。还有一个人，已经不知道名字了，但那首歌还依稀在耳边响起《小薇》。

那个时候，大家的公共娱乐，基本上都是台球。这个地方实在是没办法和烟台那边比，连个游戏厅都没有。可台球也不是都会玩儿的，所以大家的消遣就是凑出几块钱，包一个台球案子一波人在那玩儿一波人在那看。

也有不合群儿的，有的自己偷偷留两个钱，趁大伙不注意的时候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墨海就是不合群的，但他不好吃，好看书。别看这个地方小，居然还有一家书店。

语琴和墨海在学校里就一直出双入对，所以在这里，他们两个依然是如胶似漆，简直就是如鱼得水。一走到一块儿就目无旁人。

东辉原先在学校里也处了个对象，后来因为他老打架这个毛病就吹了。他一直勾搭梦涵可是从来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可这次因为这件事情，他和梦涵走的近了。

林达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居然约到了一个妹子。

杨哥和大林子一走，这些家伙就捣鼓起自己那几件儿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的衣服，太阳老高了才往镇子上走。按照约定，那几个女生会在小河桥上等它们。

钰诚倒是本份，因为他今天的任务是给大伙洗衣服。

嘉伟负责做饭，早上杨哥走的时候留了一些钱给他，让他在集上买点儿好菜，晚上大伙一起聚个餐，再把这几天的事儿说一下。

这个家伙从第四个星期开始，就没去厂里上班，专职给大家做饭。

大家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任何怀疑，只是偶尔挑他的毛病，说菜做的难吃。当初他可是自告奋勇要接这个活儿的，因为他去年暑假的时候去饭店帮过工。

出门的时候大伙特意都簇拥着嘉伟一块儿走，目的很明显了，就是想从他那儿抠出一些钱来，买烟或是打台球。

这家伙太抠了，死活不肯同意，最后都谈到只买一盒烟了，可还是不行，于是走到半道的时候大家就把他扔了，看看他到底怎么能一个人把买的菜都拎回去。

集上的人还真不少，各色妹子一应俱全，这可喜了他们。墨海和语琴结伴去了书店，想看看有什么书。墨海知道，语琴那里肯定有钱。

梦涵和东辉、林达以及那个小姑娘一起去打台球，不用说，肯定是梦涵请客。

其他的人三五成群，汇入赶集的人流中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他们是专业卡油的，人越多他们越往里挤。没办法，无聊的日子，总得想个法子让自己开心一下。

语琴要给墨海买一条大裤叉，嫌他就那么两条，洗不及就没得穿。墨海却一门儿心思要买一本儿《鲁迅全集》，虽然是简装版的，可是之前一直也没遇到。

那书已经被翻的不像新的了，颜色褪的很大，标价25，跟老板许使劲商量才落到二十。

语琴有些生气，急不乐意的说，“这么旧了还卖那么贵。”转身就走，见墨海迟迟不挪身子，彻底急了，“你再这样，我就不给你钱花了，饭都吃不上还竟想些没用的。”

墨海虽然缅腆可是也好面，好不容易看上了一本书，哪能说撂就撂哇，“算我借你的行吗？”他再一次用那让人实难拒绝的恳求的眼神望着语琴。

语琴实在拗不过他，又觉得在人家面前和他吵不值当的，硬生生的从包里那一圈儿握的很紧的钱扎里抽出二十。

墨海探头瞄了一眼，心里边儿说不出的滋味儿。那个钱扎里，二十已经是最大面值了。他立马转身要把书放回去，可语琴却一把拉住了他，“买东西也看个缘分，算了，省一省就挨过去了。”

墨海心里一热，拉过语琴就是一吻，语琴的脸刷的红到了脚后跟儿，心想，“哎呀，这二十块钱花得真是值。”

天实在是热了，路边的草都耷拉头了。墨海找到东辉他们的时候，已经近晌。还要上夜班，语琴、梦涵她们要回去休息，分手的时候总是不舍，这纯粹就是孩子之间的感情。

刚走过集市不远，墨海就说要到路边儿去小便，东辉一下子怒了，“兄弟，你这是要跟我们炫富啊，我们这儿渴得连水都喝不上，你还去尿尿。”

林达突然拦下一个批发馒头的小三轮车，难得客气的问道，“大姐，你做的馒头批发么？什么价？”

“量大的话一块钱四个，量小一块钱三个。”

“对了，那在张家小庄小学住的那伙人，是不是从你那儿批的馒头？”

“是啊。”

东辉纳闷儿，就问林达，“怎么个意思？”

林达一脸怒气的说，“嘉伟这个龟孙子，把大伙都给耍了。他跟大伙说那馒头不管多少，批的话都是一块钱三个。你算算，咱们这么些人吃饭，他黑了多少钱。要盒烟都不给，今天晚上得好好弄弄他。”说完，他嘿嘿一笑，那黝黑的脸庞上居然凹出两个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