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示好
他的示好

陈之祈到家应该是在凌晨以后,那时我已经熟睡,听不见半点动静。天蒙蒙亮,我就被醒了,干脆利落地刷牙洗脸,然后去买早饭,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马虎。最近公司高层走露了风声,我的东家——物流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将被一家网络公司给吞并,新血液的注入意味着大量老职工的饭碗不保,裁员是在所难免的,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没多久噩梦成真,而我的工作量也创下了历史制高点,忙得我焦头烂额。

我嘴里啃着馒头,一手拿着最新出炉的报纸,虽然我不会失业,但难保不会降职,一个高位做惯了,若一下子矮下辈分,着实让人不习惯。

“你去干嘛了,我把早饭都做了,你干嘛还去买?”陈之祈围着围裙呵斥道。

呃,我愣住了,这唱的是哪出。

“快,别吃了,来尝尝我的手艺。”他抢了我的报纸和剩下的包子。

我任他摆布,坐到桌边,傻傻地一刀叉,一口奶,偶尔抬头看到他温柔的注视,我一个不自在马上低头。天要下红雨了,还是他别有居心,我猜不透,也没工夫花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一阵风卷残云后,我拎上包,打的去了公司。

暴风雨还未过去,许多有根基的人却自负地认为可以高枕无忧,恰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如此大规模的换血行动,不仅让外界咋舌,更让内部人员心惊胆战,恨不得想方设法搞到一张免罪金牌,安全度过这场灾难。

事后,我虽然仍在原位,但四周熟悉的人都走了,环境都变了。从前的融洽不复存在,如今变成了冷酷的战场,谁都想把谁拉下马,我如坐针毯,安生日子一天比一天少。琴姐曾让我辞职,再跟她一起干,我婉言拒绝了。一是舍不得这里的高薪,爸的病又复发了,急需用钱。二是我的兴趣不在经商,何况以后离婚后,我不见得会再留在这个城市。

我不能再坚持在公司加班,那太晚了,会影响传达室伯伯的休息,只能回家熬夜。突然出现那么多的陌生名字,我光是对应,就要花去大半时间,还要整理他们的档案,以公司所需一一排序,我叫苦连天也无济于事,后悔自己出娘胎的时候怎么不多要副好手好脚。

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我实在撑不住了,想着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休息会儿再做,效率更高。我用不着多催眠自己,就倒头入梦。

难道是田螺姑娘?我一觉醒来,刚刚七点,正好赶去公司。而电脑里的文件也都被人整理好了,一点儿没差。

“你的速度太慢了,以后会吃不消的。”陈之祈扔给我一罐冰咖啡,就英姿飒爽地出了家门。

我默默地念了句谢谢,也收拾了收拾,骑上自行车去了公司。

自生日会后,江帆就不再与我联系,连个问候短信都没来,这比我们之前的关系都紧张。在我再三刺探下,从陆辰那儿得知,他和他女朋友申请去调研,顺利做出成果的话,还能得到出国进修的机会。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永远沉湎在过去,舍不得,对他是种致命的伤害,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替他祈祷。

公司平稳运作没多久,就收到许多弹劾我的文件。现在我手下的都是商界精英,祖国的栋梁,公司的希望,他们对我不满是正常的。毕竟他们至少都是硕士学位,而我只是个小小的二本生,带领上也有决策上的失误。但每天承受他们不屑、鄙夷的眼光是个圣人也会发疯的。而且不是什么事情只要努力就能办成的,开始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抹平的。我忍气吞声太久了,一等到爸出院,身体恢复健康,就递上辞职信,退位让贤了。

我失业了要是被陈之祈知道了,指不定又是一番嘲笑。当务之急,得赶紧找个工作。我手上还有一张因一时好玩和颖子他们一起去考的教师资格证,还没过期,加上陆辰现在是教务主任,帮我谋个位置应该不是个问题。一旦江帆和他女友回来,我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会多生事端,不是上上之选。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琴姐在得知我的处境时,又向我发出了邀请。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那是家刚成立的有限责任公司,因不能上市集资,资金流转成了问题,我天天跟着琴姐跑业务,渐渐摸着门路,能独当一面了。对于我的早出晚归,陈之祈不置一语,只是每天为我准备好早饭和晚饭,然后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一到周末,我就去颖子家要饭吃。中午狼吞虎咽解决午饭问题后,下午就得继续去跑业务。颖子不止一次苦口婆心地对我说,让陆辰帮我,别干那么累了,当个老师,岔开年级,真正碰到的机会其实很少。听到这话,我又一头猛吃,匆匆喝了一碗颖子刚盛的汤,抱了抱她,就又跑到毒日头底下去工作了。

我能适应这样的节奏了,所有的辛苦也得到了回报,公司上了轨道,我的工资也水涨船高。前段日子我告诉爸妈自己辞了工作,在创业,他们不放心地千叮咛万嘱咐怕我被骗了,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放下心来,放我翱翔。

我误了心儿的约。

“你干什么去了,生意人重诚信,懂不懂!”陈之祈劈头盖脸的一阵臭骂,脸黑得像包公。

看到我晒伤的皮肤后,他一口恶气才硬生生地咽了下来,语气依然不善:“自己没恒心、没毅力,好好的一份工作不要,活该受罪。”

我刚受的委屈一股儿脑地发泄了出来,眼泪汪汪:“谁说我没毅力,没恒心。你是厉害,你不知道我做了多少努力还是跟不上他们,那种受伤的感觉你知不知道。现在每天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什么时候被吃了豆腐,苦还得往肚子里咽……”

听我抱怨了一大堆,哭也哭得痛快了,身体像脱了线的木偶一样,赖倒在地上,陈之祈淡淡地扶我回房,又去厨房拿了冰块给我敷眼,拿了蜂蜜茶给我润喉。

“睡会儿吧。我——我在一边陪你。”他说这话有点结巴,不太自然。

我实在是累了,不疑有他,就这么睡着了。一夜,轻音乐萦绕耳畔,舒服地像母亲唱着摇篮曲,哄孩提时的我入睡。

一夜好眠,醒来时精神头十足,活力充沛。

“醒了吗?陪我去个地方。”

“我今天还要去工作。”

“你们公司刚才来电说你为他们接了个大案子,让你休息一天,养精蓄锐。”

什么大案子,我完全不知情。最后我还是拗不过他,随意打扮了一下就随他出门了。

“这里是——我们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高级包厢,注意看着里面的人。”

陈之祈带我来了一家高档霓虹料理店,每个高级包厢,都需要随侍服务员。我站在最角落,陈之祈为我挡去了一切,让我能够安心地学习。

谈交易首先要说话要绵里藏针,其次要正确运用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的战术,最重要的一点是同级公司,交易看靠山;高低差距大的,交易看诚信和投机。文字经验得到不麻烦,但化为实际就关乎道行和领悟力了。

拐进另一个包厢,我和陈之祈点了菜。

“别逼自己,你没那个天赋一蹴而就。做人还是实际点儿好。”

我虚心受教,为表示感谢,为他夹了菜。他一怔,也不再说话。我心底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和他在一起,生个孩子,组个家庭也挺好的。我为这个想法而羞红了脸,猛低头狂吃。

我和他的生活模式在改变,我不知道他是否习惯有我在他身边,而我接受了他的存在。

“我想回去看看爸。”陈之祈突然提出这个建议,“是你爸。或者把爸接到这里来也挺好。”

“嗯,随你便吧!”我有些踌躇,“我没时间,爸身体也才刚刚恢复。还是你代替我一起去看看他吧。”

“一起去。”他不容商量,“现在就去。一个来回,一天时间准够。”

对于我们的到来,两老口子脸上的惊喜不言而喻。妈看我和他的眼神极为复杂。陈之祈却不为所动,和爸一起品茗,谈古论今。家有了家的样子,和乐融融的,多好!

几天后,我收到了一个包裹,是一个乌龙茶明枕和一封信,是梁芳送的。

信的内容如下:

听伯父伯母说,你现在在创业,想必生活很苦吧。我没多少干净的钱,送你一个绿色枕头,希望你每天都好眠。

知道吗?我知道我的命中天子了。他是从乡下来的穷学生,到我这里来办户口。他很好哦!但是我没敢和他说我的过去,我很胆小对不对!

我不会写太多的字,也没想过你会回信。还有劝你注意陈之祈,小心被他给骗了。最后祝你生活如意。

“害过自己的人,就不要再相信。心肠太软不是什么好事,小心她早晚再害了你。”陈之祈像背后灵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趁我不注意抢过信,撕了个粉碎,冲进了下水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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