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恶行
他的恶行

暑假过后回到学校,已是大四,该安心找找工作了。我在学校招聘会上得到了一次实习的机会,颖子他们也被安排到一级中学实习。与此同时,我并没有放弃我的家教工作,一则两者工作时间没有重合,这样我可以顺便赚点零花钱。二则那孩子在我的辅导下,成绩有所提高,他的家长甚是满意,给我加了薪,另外我对那孩子也有了感情,他不让我走,我还真没办法拒绝。

且看另一边,三人中陆辰因为人圆滑,处事干练而被学校内定,颖子和江帆也因此沾了光,凭自己的努力,受到校方认可。颖子和陆辰的感情已经白热化,处于稳定期,两人开始暗暗筹备婚礼,毕业后就举办。颖子那傻姑娘整天乐呵呵的,看样子是等不及当陆太太了。

和我同样单身的江帆是个文艺青年,闲暇之余爱写点东西,有点淡泊名利,出尘的味道,从不愿去争些什么,只要有块土地能每天耕耘,就会心满意足地辛勤工作。他对他职业的热爱更盛于其他两人,这是大家公认的。

这点与我相似。许多和我同时进公司的同事不断找人攀关系,拉交情,我对此却兴趣缺缺,默默地做分内事。不是我装清高,而是觉得没必要。与其做个主管每天伤神忧虑,倒不如做个小兵逍遥自在。如同我预料的一样,在毕业前,我就被这家公司录取,虽然只是做个小螺丝钉,但正合我心意。

异地遇熟人应是最高兴的事,事实却截然相反。

进公司后,我被分到了人事部,领位是个和蔼的大龄剩女,对我很是照顾。工作不久,我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升了职。幸好同事还算友好,只是单纯的祝贺,没有刻意发难。后来主管怀孕去生孩子,我被扶正成了主管。身上的担子也渐渐重了起来,处理的案子愈发多了,很难再继续家教工作和与颖子他们的约定——下班四人一起走,只能忍痛放手。至此生活没有暗潮汹涌的迹象,还算风平浪静。直到有一天……

“梁芳,总经理介绍的。屏,给安排下。”

梁芳,可能是同名同姓吧。我没在意,按照惯例,给了她总经理特别助理的位置。这是个闲职,也是个废职,就是给走后门用的。

第二天,梁芳来公司报到,当时我处理着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人正神游太虚。

“叶屏,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我觉得奇怪,听这声音,我应该不认识啊!于是放下笔,缓缓的抬起头:“梁芳?!”

她微微一笑。现在的梁芳,身上没了以往的土气,反而多了令人烦躁的妖气,眼珠变得灵活,东转西转,仿佛想把我看个透。

“你怎么认识我的?”我站起来,和她握了手。以前在家的时候,爸妈耳提面命让我离王大妈家两个子女远一点。所以我和她连个招呼都没打过,

“你家三楼,我家一楼,怎么会不认识呢?”她又是一笑。

我不喜欢这种笑,太轻浮了。

我不想多加纠缠:“你的职位是总经理特助,在顶楼。乘楼梯就到。”

“不要。”她回答的斩钉截铁,连给人的感觉都变了。

“你说什么?”我见证了这一惊人变化。

“我不要这个位置,我想在你手底下工作。”

“为什么?”

她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了下来:“我羡慕你,更佩服你。羡慕你的爸妈对你的好,佩服你的才干……”

在她百般说服下,我帮她换了个位置,当然也是个闲职,不过离总经理远了点。想来这也不不公平,不能服众,她一没文凭,二没学历,三没工作经验,靠着裙带关系,赚得却人家吭哧吭哧爬上来的要多得多。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还是她亲口给的答案,至于那天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我也懒得再费脑经。我讨厌卷入这种无源头的漩涡里,徒增烦恼。

梁芳最终没逃过被抛弃的下场。那天雨下得很大,我打伞站在远处,看着这场闹剧。总经理有了新欢,怀里搂着一个更青涩娇羞的女学生打扮的可人儿,先是无情的把早坐上车的梁芳从车内拉出,甩到一边,后又温柔体贴地让自己的心肝宝贝进车。这一极大的反差,令人咋舌。他刚要关上车门,梁芳不顾形象地爬上前,抓住他的一个裤脚,进而抱住他的腿,对他的羞辱充耳不闻和拳打脚踢视若无睹,拼命的乞求着,整个人狼狈地让人觉得可笑。当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只能松手。总经理像躲瘟疫一样,连忙缩回脚,命令司机开车。

“江帆,我今晚还有事,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拜拜。”

我推了预定,撑着伞,走到她身边,站定。

“拉我一把。”梁芳神态轻松,伸手要我帮忙。

我产生了幻觉吗?刚才出尽丑态的人根本不是她。这变脸像翻书,可能比情场老手还略胜一筹。

我一把拉起她,扶着她,坐进附近的小餐馆里。

“有手机吗?我的进水了,不能用。”她用力甩了甩手机,还是没信号。

我掏出手机给她:“不想说些什么吗?”

她打开她那只昂贵的小包,拉开夹层,从中拿出一本小本子。那本小本子完好无缺,一点儿也没湿。她小心翼翼地翻着,并不搭理我。

亲人无、金主大半本、朋友无。

她找定了一个号码,停下搜索的动作,将号码输入我的手机:“知道吗?我只要把这个电话打通,很多人的命运就会不同,包括我。”

她开着玩笑,像个垂死的人渴求最后的希望:“我不想再流浪了。我想回家了。”

“那个家?”我递了包纸巾给她。

“你对所有人都那么好吗?”她的表情很奇怪,很别扭,“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你好吗?”

“我不是圣母玛利亚,当然不会对每个人都好,因为我觉得不值得。值得我珍惜的很少。”

“你知道吗,你这样对我,我真的——真的——很感激。”她哽咽着,任凭泪水划过眼眶,和雨水交融。

我喝了口果汁,情绪不为所动。

“我从小就——算了,还是不说小时候的事了。”她灿烂的笑了。

“我记得上次你那个,好像不是经理。”

“呵呵,我也不知道从那个男人以后,我被输给了几个男人。”她捧着姜茶,喝了口,呵出热气,搓搓手。

说到这儿,她的神情又变了,变得犀利可怕,仿佛下定决心般的按下通话键,小跑到店外,用手捂着嘴和电话那头交流着,好像是在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半晌后,她回来了,脸色也红润了点。

“我想回家了。”她依旧把我的手机紧紧攥在手里。

我也不着急要回来,又要了份蟹黄包,慢慢吃着。

“我真的想回家了。”她像是急于被肯定,又像是在赎罪,“我被从小教育,要事事以哥哥为先……”

“还叫哥哥……”她赏了自己两个巴掌,“那个畜生看了不健康的东西,就把——你懂得,那个人你不需要知道。他妈赔不起,就把我卖进了夜总会。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当她得知我被一个有钱的看中了,又打电话给那个男的,我……”

她已经泣不成声了:“我被……”

我伸出手,用大拇指揩去她的眼泪,又缩了回来,继续折磨我那杯饮料。

她被我的动作给怔住了,愣愣的看着我:“你知道陈之祈吗?”

我停下搅拌的动作:“找狼商量,不会死的更惨吗?”

“惨,能有多惨!”她发浪似的笑了几声,“最多同时被几个男人玩,我又不是没试过。”

“为什么不找到个正常的,农村或许——对了,你父亲呢?”

“我要要回我自己的东西。他答应的。”她好像不愿提及她的父亲。

“谢谢你。”她腾得站起,“还有——对不起。”

我以为我们已经结束了对话,也想离开了,可她还是直直的盯着我。

“对不起。”她又重复了遍,把手机塞进我的手里,“对不起——弄湿了你的手机。”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然后像没了灵魂一样,摇摇晃晃的走进大雨里。之后我和她也失去了联系。像是被这场雨给冲断的。

大学的最后一个月,分散在四处的人渐渐聚集了起来。我也重返校园,打包行李,打算住到公司宿舍里。

“叶屏,外找。”

“是你。”梁芳秀秀气气地站在我面前,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今天下午,我就要回去了。”她笑得好甜,身子却有些颤抖,“来跟你道别。”

她拿出一瓶水给我:“我没读过什么书,只记得一个典故。敬上一杯茶,你是一个陌生人;再奉第二杯,你是我的朋友。”

她打开了另一瓶喝了两口,我也照模照样喝了两口。

“你还有事吧,我先走了。”她瞬间变得行色匆匆的。怕误了车吗?

“能把你的电话给我吗,我的朋友。”

她有些不自在,脚已外撇:“上次那只进水没用了,我现在没钱,还是不留了。”

“还有对不起。别问为什么了。”她转身就跑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到寝室,该整理的已经整理好了,看了看时间,其他三人还要等会儿才回来。我躺下闭目养神,今晚,今晚我一定要向江帆说……许是太累了,我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梦里玫瑰花盛开,红的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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