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月亮破天荒的没有出现在夜空上,只有星子在深色的天空上闪烁,光芒有些微弱,好像失去了依靠,有些孤零。
樱花缀在枝上,蕊中浸着幽香,在夜中散发着独特的静谧的气息。花瓣时时被拂过的风吹落,铺在了青石板路上。在夜中星的照耀下,几片深紫,几片银白。
白狐拂在樱花树下,身下铺着厚厚的一层花瓣。它绣着花香,抬头,白色的绒毛略微有些银光流转。黑曜的灵瞳咕噜噜的转着,从无月的天空,到樱花树下坐靠的少年。
嗒嗒的声音由远至近。少年坐起身,抬眼望向回廊。
一身淡蓝色和服的娅莎低头,缓步走向樱花树下的安培晴明。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娅莎这样想着,木屐的声音在夜晚的庭院里格外的凸显。
安培晴明淡淡的看了娅莎一眼,然后抚了抚身旁的白狐,起身,将白狐抱起,走到娅莎面前。刚想开口,却又想起娅莎不会日文,便伸手朝身后的房门一指,意思是让娅莎回房,然后脸上扬起一个清淡的笑容,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娅莎看着他的动作,微微安了心。刚才她在这贺府四处走了走,想要找到放置屠刀的地方,结果一无所获。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安培晴明坐在院里,吓了一跳。不过看他的样子,刚才好像是在赏樱花,也放了心。
娅莎冲安培晴明微微颔首,然后走到拉门处。回头看了一眼,见安培晴明正有些不舍的望向院中的樱花树。她不知道这府中有这么多的樱花树,安培晴明为什么偏偏赏这一棵。娅莎顿了顿,走到晴明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然后看看头上的樱花,微笑,将吐字变得模糊生硬。
“你……看……”
晴明愣了一下,然后便明白了娅莎是让他在这里赏花。如白狐一般黑曜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然后他摇摇头,抬步要走。娅莎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靠着樱花树,拽住他雪白的衣袖,生硬的说道:“陪你……”
安培晴明眼眸动了动,坐下,像刚才一般靠在樱花树上。白狐在他怀中,探出一个小脑袋,黑瞳灵动的看着娅莎。娅莎也低下头,看向那个在晴明怀中蠕动的小家伙,紫瞳和那黑瞳对视。
突然间,一种诡异的光芒从那黑瞳中射出,娅莎急忙撤回了目光,心跳的有些乱。
安培晴明没有注意到娅莎的异样,只是目光悠久的看着满庭院的樱花。白狐从他怀里跳到了地上,继续俯在樱花上,浅浅的看着晴明。
这夜,娅莎在樱花树下陪安培晴明赏了一晚的花。
天色微亮的时候,娅莎已经靠在樱树上睡着了。安培晴明侧头看着她,脸上不自觉的扬起一个笑容。他抚了抚白狐,望向逐渐升起的朝阳。
岚出门时,看见樱花树下坐靠着的两人,微微有些吃惊,随后便了然的一笑。他踱到院里,安培晴明转头,浅浅一笑:“早。”
岚看了看熟睡的娅莎,装作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安培晴明狭长的黑眸一挑:“都怪晴明昨夜在这院里赏花,惊动了小娅小姐。害的小姐陪了晴明一夜……”
岚微微一笑:“既然是她自己愿意的,安培公子也不必在意了。只希望她没有打扰到公子赏花。”
安培晴明摇头,然后望向身边熟睡的娅莎。
淡淡的梅香由远至近的逸如庭院,岚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戏谑。只听一个惊讶的男声说道:“晴明!这时怎么回事?”
安培晴明垂下眼眸,嘴角扬起,不语。
贺茂保宪快步走入院里,看着岚问道:“岚兄,小娅怎么会睡在这树下?还有这……晴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岚看了看安培晴明,又看了看贺茂保宪,道:“;昨夜安培公子在这院里赏花,小娅就陪了他一会儿,谁料到,她自己倒先睡着了。”
贺茂保宪听后,脸色一暗,看向安培晴明的眼神也多了一分凌厉和不悦。
“晴明,你自己住处又不是没有樱花,为什么要到小娅这里赏?还让她陪了你一夜!”
安培晴明浅浅一笑,转头,淡淡道:“这院里能看到月亮。”
贺茂保宪有些不信:“昨晚可没有月亮。”
“我也不知道昨晚没有……”
“那你也不能让她配你赏花啊!”
岚插嘴道:“这……是小娅自愿的。”
安培晴明一笑,下巴微扬。贺茂保宪的脸色更加的暗了,看着晴明的眼神也越来越警惕。
“你知不知道这晚上有多凉!你让她睡在这里,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她既然睡着了,就说明不冷。我为何还要叫醒她,打扰她的美梦。”
“你怎么知道她做的是美梦?如果是噩梦呢?”
“她在笑。你见过有谁做噩梦的时候还在笑吗?”
贺茂保宪转头看了看树下坐靠的娅莎,的确,她的脸上扬着恬静的笑。心里的焦躁一时间有些平复。却又见娅莎的眉毛蹙起,睫毛动了动,眼皮掀开,露出了里面妖艳的紫瞳。
娅莎揉了揉眼睛。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睡着。闭着眼是为了躲开白狐的黑瞳。脸上带着笑也无非是不想让安培晴明觉察出什么而已。但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能扯出这么多……
她站起身,贺茂保宪立马体贴的过去扶。安培晴明看向头上的樱花,嘴角浅笑。
岚眉毛一挑,走到娅莎面前,用英语说道:“有什么还发现吗?”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心,贺茂保宪和安培晴明因为语言不通,只以为这是一个兄长的关心。
“没有。”娅莎摇摇头,“看来只能今晚行动了。”
岚看了一眼正瞪着安培晴明的保宪,道:“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娅莎也看了他们一眼,贺茂保宪冲她淡淡一笑,安培晴明亦是如此。
“我总觉得安培晴明的白狐有些奇怪。”
岚的目光撇过地上卧睡的狐狸,眉头微蹙:“是有些不同……但我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
娅莎叹了口气:“算了,不管了。反正今晚我们取走屠刀就回城堡。这儿的是也与我们无关了。”
岚笑笑:“陛下真的舍得这里?那贺茂保宪看样子是颇为爱慕陛下啊!”
娅莎看了看贺茂保宪,紫衣的他贵气十足,眉宇英挺……但……
“他的爱慕也就到今晚。明日什么都结束了……”说罢,娅莎走回了房间。
贺茂保宪见娅莎回房,便走到岚身边问道:“在外面呆了一夜,小娅没事吧!”
“没事,只不过还是有些累而已。我让她再回房睡会儿。”
“也对……”贺茂保宪的眼神凌厉的瞥了一眼安培晴明。只听岚又说:“刚才小娅说,想看看平安京的风景。但是今天贺茂忠行大人还找我去和他讲解一下魔法,所以不知道贺茂兄是否有时间,愿意替我带小娅看看这平安京?”
贺茂保宪大喜,忙说道:“当然!”
岚淡淡一笑:“多谢。”
这时,侍从穿过回廊来到了院里。岚道:“就有劳贺茂兄了。”
贺茂保宪颔首,嘴角扬起。
岚微笑,随侍从走出了庭院。
岚走后,贺茂保宪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看着一直站在樱花树下的安培晴明,道:“晴明有空还是多陪陪沙罗吧!毕竟再过一年你们就要成亲的了。”
安培晴明脸色微变,淡淡道:“不牢师兄操心。”
俯在地上的白狐也感觉到了他们之间暗潮汹涌,霍的睁开眼睛,黑瞳一动不动的盯着贺茂保宪。贺茂保宪被那道目光射的脊背发麻,转过头,看着那白狐,嘲讽的一笑。
“晴明,就算你是白狐之子,也不能总是和这狐狸待在一起啊。要知道,你是人,它,只是一条畜生。”
安培晴明双手攥紧,脸上已经露出了些许怒意。贺茂保宪轻轻一笑,又看了看娅莎的房间,转身,对晴明说:“管好你的狐狸,不要让它吓到小娅。”说罢,他就踏着满地的樱花离去。
安培晴明站在樱花树下,白狐仰头看着他,柔顺的毛发上蹭上了几片花瓣。
娅莎从拉门处回到了榻上。尽管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吸血鬼的听觉想来是敏锐的。她没有想到,贺茂保宪会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白狐之子…….
娅莎又想起了自己知道的关于安培晴明身世的故事。
大膳大夫安培益材,自恶右卫门手中救出一只白狐,这白狐是和泉国信太森林中修行多年的狐仙葛叶。她幻化为人,来到益材身边报恩。葛叶以身相许后产下了晴明。晴明五岁时,意外地见到母亲狐狸的原形,分离的时刻于是到来。葛叶抛下哭泣不已的晴明回到森林中。之后安培益材因为思念妻子,病逝。
传说,葛叶在离开之前,唱了一首歌谣。她告诉晴明,如果思念,就去寻找吧!
淡淡的歌声从庭院里响起,反反复复。
庭院里孤零的站着一个少年。雪白的狩衣上沾满了落下的花瓣。狭长的黑眸垂下。一只白狐俯在地上,仰头看着他,黑瞳明亮的如同群星闪耀的夜空。
一人、一狐、一树,成了一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