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畿三辅右扶风温泽之，身居文职，英勇护驾，居职两月有余，恪尽职守，赈济灾民，着封为光禄勋谏议大夫，朝堂谋事，钦此。”

“臣，领旨谢恩。”

温泽之从孙公公手中接过圣旨，回到一班受封的官员之后站定伫立。

此番皇帝从崤山归朝，赏赐了朝堂上的诸多官员，封升了几位大臣。

被赏赐的官员之中还有贾获和毕康，而受封的官员则是现任左丞相百里明，现任右丞相，也就是陆阁的叔父陆洪光，右仆射陆阁和光禄勋中散大夫司马墨，光禄勋谏议大夫温泽之，还有右扶风关钦。

众人对皇帝此番封赏感到很是意外。温泽之本就是四品扶风，此番受封谏议大夫，仍然是四品官员，除了名称和职务有所改动，虽是位列九卿，但品衔竟是不进不退。

关钦对此次受封更是感到意外。

自己从就文学掾一职以来，且不说有何功勋，就连平日里跟皇帝说话的机会都少之又少，怎么会平白无故受封四品上的官职？

如此奇怪不明缘由的封赏，怕是从古至今闻所未闻。

温泽之却是表情丝毫不曾变过，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无澜。皇帝做出的任何决定的原因他必然都心知肚明。

贾获和毕康每人都受赏三千两，即便如此，二人却仍颇为担忧。当朝四大夫光禄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和谏议大夫虽人员不定，后两者品衔也不及前两者高，可温泽之和司马墨却是位列四大夫与自己并肩共事，怎么想来都是皇帝安排制约自己的。

陆洪光原是位列三公太尉，平日里在朝堂无声无息，除非是必要的朝堂议政，与朝廷任何一个官员往来还真是不多。也许正是这样的人流言蜚语才是甚少。

心思稍微精明一点儿的都知道，其实这个右丞相的位置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现在朝堂两方势均力敌，跋扈惯了的官员虽然有所收敛，但是依仗贾获身后太后的权势暂时仍然是地位无法撼动，所以皇帝现在能做的，只有将其他的官员官职升调，来适度打压他们。

孙公公宣读圣旨毕，回到皇帝身边站定。昭晴公主回过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温泽之，轻轻弯了弯嘴角。

皇帝看着满殿群臣，心胸豁然开朗起来。“既然已经各居其职，那就请诸位爱卿恪尽职守，以国事为重。”

散朝后，黄门为诸位官员穿上朝靴，诸位官员便一如既往地散成了一锅粥直向殿门外涌了过去。

温泽之特地留在了最后，等着心事重重的关钦。关钦一见温泽之，便忙不迭地问道：“泽之，皇上为何突然加封我？是不是……是不是你……”

温泽之摇了摇头，道：“是皇上自己的意思。你入宫这么久，却只是个文学掾，皇上也不知你才能如何，只见得你平日在御书房勤勤恳恳，皇帝便知晓你的秉性，就让你去做了扶风。”

他拍了拍关钦的后背，勉励道：“好好干。贾勉左冯翊也是新晋，再者他是贾获的儿子，你们好好相处，免生是非。”

关钦神色微动，“可是贾勉他为人心思狠毒，跟他爹相比有过之无不及，皇帝为何让他来做左冯翊，三辅地区岂不是要遭殃？”

温泽之环视了下周遭，见无人来往，这才对关钦道：“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才让老成持重的邹昊来做京兆尹。京兆尹管辖三辅，也是你和贾勉的掌令。陛下之所以让贾勉来做官，就是为了涨涨他们的气焰，等到他们激怒了百姓的时候，再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一杀了之。”

关钦如醍醐灌顶般大彻大悟，笑道：“皇帝果然是高明。只是要让百姓不满一段时间了。”

温泽之笑着摇头。哪里是高明，分明是狡黠。

自崤山归朝，温泽之总会想到杜景的死。他死前的情景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在脑海里。

人世间风云变幻无常，谁知道下一秒身边的哪个人就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温泽之失神了片刻，忽然又笑了笑，“钦哥，其实我离任之前，有个烂摊子一直不曾收拾明白。这个摊子现在就交给你了。”

“……连你都没处理明白，想来是很棘手了。”关钦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乌云密布。

寿康宫。

太后身子近些日子康复了不少，人也精神了许多，不似以往那般弱不禁风的模样。

今日一下了早朝，太后便命人去请皇帝来到寿康宫，皇帝听说太后今日精神极佳，连寝宫也没回，便快马加鞭来到了宫中。昭晴公主一直在陪伴着太后，现如今正守在寿康宫门口，见皇帝到来，便迎了上去，道：“陛下圣安。”

“皇妹请起。”皇帝虚扶了昭晴一把，颇为好笑道：“今日真是奇怪，皇妹竟然给朕行礼了。”

昭晴轻轻笑了笑，“妹妹是敬佩皇兄。”他目光在皇帝半是好笑半是疑惑的面颊上微微一扫，便落到了寿康宫的牌额上。“皇兄，母后虽然精神多了，可是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皇帝挑起一根眉毛，迟疑了一会儿，便和昭晴一同走进了寿康宫中。

太后此时正闭目靠在榻上，身边两个婢女轻轻捶着太后的肩膀，见皇帝来了便下跪道：“陛下圣安。”

“都起来吧。”皇帝连看都不看一眼那两个婢女，只径直来到太后身边道：“母后，儿臣来看你了。”

太后微微睁开双眼，屏退了下人，又用一双凌厉的凤眸看着皇帝，道：“皇帝坐。”

皇帝依言坐到太后身边，看了一眼紧张不已的昭晴，试探道：“儿臣听闻母后心情不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太后拿起桌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轻轻吹了吹，又抬起袖子遮面抿了一小口，慢悠悠道：“烦心事？烦心事是日日都有，只是皇帝你，竟也让母后劳神费心。”

皇帝微微一愣，“母后此言所指何事？”

太后将茶杯放在桌上，转过头来正视着皇帝，皇帝只觉得浑身一凛，心下觉得必然和朝堂有关了。只听太后道：“皇帝，你可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太子，又坐上皇帝的位子的？”

“……儿臣年幼，不知。”

“你休要在哀家面前故作不知！”太后脸色大变，怒嗔道。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睛，沉静道：“请母后明示。”

“当年哀家让贾大人费劲了心思保你成为了皇太子，如今你却不知报答！哀家且问你，今日朝堂之上，那么多的大臣受封，你为何对贾大人只赏不封！”太后站了起来，当着昭晴公主的面怒斥皇帝道。

昭晴公主吓得花容失色，忙上前去拉住太后劝阻道：“母后息怒，皇兄也是为了大局考虑……”

“大局……”太后冷冷地笑了笑，“你知不知道朝廷里有多少大臣是依附着贾获的！皇帝你刚刚登基，根基不稳，难道不需要依靠这些大臣们来巩固地位吗？”

“母后言重了。”皇帝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丝毫不畏惧地看着太后那让人胆寒的目光，“儿臣身边人才济济，而贾获却仰仗着您的权威，在朝廷里作威作福了那么久，如今儿臣身为皇帝，理应刹刹这股不正之风。”

“作威作福？”太后冷冷地哼了一声，“皇帝的意思是，是哀家纵容了贾获，才让他成了奸佞之臣了吗！”

“儿臣不敢。”

“依哀家看你是敢的！”

皇帝顿了顿，沉声道：“母后是想包庇他们吗？朕身为一国之君，应当亲贤远佞，如若徇私舞弊，怎能让天下的百姓信服！母后你难道不想看到一个盛世之景吗？”

太后勃然大怒，甩开昭晴厉声斥责道：“你知不知道一旦贾获他们惹出事端，那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哀家不是让你徇私舞弊，是让你顾全大局！是为了你好！你封赏了一些忠良之臣母后没有意见，可是你也要提防着权贵闹事啊！”

“可是朕实在不能容忍这样的人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皇帝也忍无可忍大声反驳了起来，昭晴见情况很是不妙，忙道：“皇兄，快别说了！母后身体刚刚才康复一些，怎能大动肝火！”

皇帝压制住心中的不满，深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是沉静道：“儿臣自有分寸。母后你不必担忧。儿臣告退。”说罢他看了一眼昭晴公主，长袖一甩，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寿康宫。

一次朝堂封赏，竟闹出这等事！

昭晴公主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气得发抖的太后，顿时心乱如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