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自首
第二十一章 自首

温泽之和杜陵先生来到驿馆房间门口,对守卫在门口的两个小校道:“麻烦通传陛下,就说杜陵先生前来拜见圣上。”小校领命而去,不过多时,便回到二人面前,恭敬道:“二位请进。”

温泽之回头对杜陵先生道:“先生请进。”

来到房间时,皇帝正端坐在窗边的茶案旁看着手中的一本书简,见温泽之和杜陵先生进来,立刻撇下书简,兴奋不已地来到杜陵先生面前。杜陵先生拱手拜道:“拜见圣上。”

“先生免礼。”皇帝携着杜陵先生来到案边面对面坐下,温泽之开口道:“臣先告退了。”

“泽之,你留下来一起吧。坐。”皇帝对温泽之笑了笑,指着一旁的空座道。见温泽之安坐下来,便转头问杜陵先生道:“先生独居深山多年,不知可对山外之事有所耳闻?”

“老夫虽然居山已久,可人在山中,心在山外,对朝堂民间之事,可谓了如指掌啊。”

皇帝闻言大喜过望,忙道:“既然如此,朕心中有些疑惑,希望先生能为朕解答。”

“陛下请讲。”

皇帝想了许久,终于问道:“依先生之见,该怎么做才可称作仁君?”

杜陵先生见这年轻皇帝出口便问了一个偌大意义的问题,心下微微讶然。

他稍稍思虑片刻,道:“为君者,莫以权高位重而称于世。当以大义之胸襟为治国之根本,体察民生之疾苦。即便养尊处优,旦有民灾之事,当与百姓同劳共苦,此乃践行孔孟之道,深得民心之举。如若做到,便可称为仁君。”

“怎么做可称为明君?”

“所谓明君,当心有明镜,对朝堂万般洞若观火,奸佞良善,惩罚奖赏,黑白分明。听忠谏之词而非巧言迷心之惑,但凡有人不知谏言只知讨陛下欢喜,陛下当处置之,切莫迟疑,若能做到这般,便是明君。仁明相辅,便是圣君。”

听了杜陵先生这番话,在脑海中飞快地思索了一番,“如若奸佞势众,朕有心却无力整治,可如何是好?”

“奸佞作乱,陛下便要多纳有才之士,重用朝堂上的良善之臣为左右之翼。奸佞之人可惑庸暴之君,却难蛊仁明之君。”

“那依先生之见,当今朝堂上有多少忠良之才?”

杜陵先生轻轻笑了笑,看了一眼温泽之,温泽之立刻会意,取来了纸笔递给杜陵先生,只见杜陵先生执笔在纸上写下了一列的人名,一些深受皇帝信任,与温泽之一同共事的人皆在其中。

杜陵先生放下笔,将纸递给皇帝。皇帝通览了一遍纸上的名字,颔首道:“的确。”他将纸交给温泽之,“千万收好。”温泽之接过纸,扫了一眼纸上的名字,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眉头。

“先生,如今南方大旱,先生以为如何可解?”

“尽人事而知天命。陛下竭尽所能安抚灾民,开仓赈灾,便是尽人事。剩下的便只有看上天的安排了。不过上天有眼,陛下如此贤德,灾祸必然可解。”杜陵先生回答道。

皇帝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他拿起手边的茶杯,道:“听生之言,果然如醍醐灌顶。今日朕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杜陵先生亦举起茶杯,从容自若地一饮而尽。饮罢,便放下了茶杯,缓缓起身,走出茶案,双膝跪地面朝皇帝深深叩首道:“罪臣杜景,向陛下请罪。”

温泽之见他这般行为早就惊讶了半晌,又闻此言更是惊异。皇帝凝眉注视着俯首的杜景,站起身来,难以置信道:“你是杜景杜大夫?”

“正是罪臣。自离了朝廷,臣一直良心有愧,日夜寝食难安,特来向陛下请罪。”

“……你何罪之有?为何自称是罪臣?”皇帝一头的雾水,和同样是不知原有的温泽之面面相觑。

杜景仍然是深埋着头,声音微微颤抖道:

“罪臣就是参与陷害林破将军和伏满言大夫的奸佞之臣。是罪臣伪造了林将军欲图谋不轨的证据以至于杜将军全家被抄斩,也是罪臣买通了伏大夫府上的下人,捏造了伏满言大夫受贿万两的证据,以至于他被流放怀凉,最终被乱箭射死……”

“不可能!”温泽之浑身一震,不顾皇帝在侧失态地大声道,“先生,你为什么要编这样的瞎话来骗我们!”皇帝亦是惊愕不已,但相比较温泽之还是镇定了许多。

“这些都是杜景你做的?这……这就是当年擅自出宫的原因?”

“陛下,不可能!先生绝对不是那样的人……绝对不是……”温泽之不住地摇着头,看着跪倒在地表情痛苦不堪的杜景,重复道。

——他一向如此,这般不堪的现实他怎能接受。温娣的死也好,眼前的事也罢,他是在无法相信与他相交甚欢的好友甚至是师长,竟然就是让他姐姐和舅父全家失去性命的罪魁祸首!

杜景呼吸愈发急促,只见他微微抬起头来,面色却已经是煞白,“罪臣畏罪出宫潜逃深山思过,愧疚之心日复一日,痛彻心扉。可是臣明白,泽之的姐姐温娣的死,和其舅父满门的死,皆因臣而起,臣更是良心不安,无颜面对泽之……”

“杜景……竟然都是你做的……”温泽之有气无力地上前几步,“为什么?”

“罪臣没有欺骗温扶风,更没有欺骗皇上。臣方才之所以对皇上说这番话,正是臣在深山所悟,希望陛下莫要效仿先皇,做个仁明的圣君啊……”

温泽之浑身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指着杜景,语气中听不出是恼怒还是悲哀,“杜景,你为什么一直骗我,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他双眼充斥着的泪水似决堤的河水一般倾泻而下,近乎咆哮地沙哑着喉咙斥道:“枉我把你当做好友这么久!”

“泽之!”皇帝见温泽之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忙扶了他一把,继而转过头看着杜景,把心一横,沉声冷言道:

“杜景,你方才对朕说过,奸佞良善,惩罚奖赏,黑白分明。朕视为珍宝之言牢记在心。如今你已经自首,也免去了朕调查的繁琐。明日便押你回京城,候审。”

“陛下毋需再审。臣弑人命便以命尝之。方才罪臣已经在自己所饮的茶杯里放了毒药,如今命不久矣……”

正说着,他却忽然止住,脸色比先前还要白上几分,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表情极是痛苦难当,紧接着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整个人便瘫倒在地上抽搐了起来。

温泽之大惊,“先生!”可是马上又想到眼前这个人是谋害自己至亲的罪臣,心中立刻苦楚难当,只能咬咬牙,吞下了泪水愤恨地甩了甩袖子,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皇帝大为惊骇,只听杜景口齿不清地含糊道:“同谋……同谋……”皇帝立刻来到杜景身边,蹲下问道:“同谋是谁!”

“同谋是……”

门突然“嘭”地被撞开来,只见贾获和毕康二人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看见地上的杜景齐声大呼:“杜大夫!杜大夫!”

可是此时杜景已经再也无力重复刚刚自己说过的两个人的名字,只能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将目光转向温泽之,道:“泽之……我对不住你……”说罢便气绝一命呜呼了。

温泽之转过身来,“先生……”他想走过去,却寸步难行瘫倒在地面上,哀哀恸哭起来。

又是一人,离我而去了!

也许此人本就不该活着,本就不该活着!可是每每想到自来到朝廷与他往来的厚厚的一叠书信,又怎能心中不酸楚!也许人活着便是如此,造化弄人,也许拥有的一切都将成为镜中之花,水中之月,皆是虚妄罢了。

一步错,步步错。错已铸,悔之晚矣。机关算尽,最终仍然是自命难保,即便是有心悔过,怕也是没有机会了。

毕康跑到温泽之身边,扶起他虚情假意地宽慰道:“温扶风你莫要伤心,此人本就心术不正,谋人性命,你何苦为这么个人牵肠挂肚的。”

皇帝站起身来,瞪着贾获和毕康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沉声道:“谁让你们进来的。”

“……回陛下,臣和毕康大夫本是想来问陛下明日启程的时间好吩咐下人打点行李,不想却碰见陛下与杜景大夫在此,便一直在外候着,方才听见屋内情况有异,这才……这才破门而入,还望陛下恕罪。”

“你们分明就是故意的!”皇帝雷霆震怒,吓得毕康和贾获噗通跪地,砰砰砰地磕头道:“陛下息怒!此事与臣何干!臣何故要故意破门而入!臣不过是担心陛下安危,这才触犯了以至龙颜大怒,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狠狠瞪了一眼地面上叩首如捣蒜的二人,哼了一声,来到温泽之身旁,道:“泽之,莫难过。皆是天意。”

温泽之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地面上杜陵先生的尸体,只不住地摇头,含泪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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