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夜
第八章 深夜

“泽之?泽之?”

杜陵先生轻轻拍打着温泽之的面颊,神智不清的温泽之终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呢喃。他微微侧了侧头,蹙眉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杜陵先生雪白的长髯在眼前飘忽不定。

已经是深夜了。

杜陵先生从山底回到岗上后,本想来拜访一下朝廷的骠骑大将军,不想竟然看到了昏倒在地的温泽之又惊又疑,于是将他背回了草庐中,本以为稍待片刻便会醒来,可是到了深夜却仍然是毫无动静。

现在温泽之醒了,竟是一言不发,只任着泪水肆意纵横。

杜陵先生吓了一跳,坐到温泽之榻边愁眉不展道:“泽之,你到底怎么了?”

温泽之痛苦地摇摇头,颤抖着长长叹息。杜陵先生扶起温泽之,让他靠在身后的竹板上,和颜悦色地关切道:“泽之,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昏倒的?我看草庐内很是整洁,况且你也会些招式,不像是有强盗打劫。”

“先生,”温泽之终于张开嘴巴唤了一声,可是又顿住了。过了良久,他才抬起手来抹了把泪水,哽咽道:“我长姊她……死了。”

“嗯?”杜陵先生浑身一震,凝眉道:“你长姊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是毕环害死了我长姊……”温泽之深吸一口气,“就在洞房之夜……”

一股闷闷的潮气从窗户中刮了进来,扑在温泽之满是泪痕的脸上。杜陵先生站起身来,来到窗边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中那轮完整皎洁的白玉盘,似是回忆到了什么往事,不禁悲从心来,喃喃道:“都是作孽啊。”

“毕环为什么要杀了我长姊……”温泽之的眼睛里伴着泪水流露出不解和迷茫,“为什么?既然他们为了利用长姊来制约我们,那为何要害了我长姊……”

杜陵先生转过身来,沉静道:“你长姊性情刚烈,只怕是因为你舅父的事才会想要了毕环的命,不过你舅父终究是没有性命之忧,你长姊这么做,的确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温泽之愣愣地看着窗外的月亮——有月亮的时候,星星似乎就黯淡了许多。他起身下榻,披上外衣,道:“先生,关钦走了。”

“……因为你没出仕吧。”

“嗯。”

杜陵先生回过头来,拍了拍温泽之的肩膀,道:“出仕吧。”

温泽之本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听到这句话微微抬眼看着杜陵先生,沉吟了半晌,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独自踱步回到了榻上,低着头,不声不响,不言不语。

窗外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咕咕啼叫,仿佛是夜空的低吟。

杜陵先生来到温泽之身边,语重心长道:

“泽之,你才二十岁,为何不去闯一闯?况且现在的情形,敬南府和毕康一定是暗中势同水火,毕康那伙人中贾获是当朝贾太后的叔父,权高位重皇帝动摇他不得,你应当去帮助你的家人才是。”

“先生,我现在还不想想这些。”温泽之觉得面灼似火,又不想谈及这件事。他知道自己是在逃避,于是惺惺低下头去,“时候不早了,先生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杜陵先生只好万般无奈地点点头,“你好好休息,别想那些烦心事了。”说罢他便走出了屋子,反手关上了木门,轻轻叹息了一声。

当年,如若不是因为伏满言作为钦差大臣查获了朝廷官员私藏在河内郡的金库,那些官员恐怕也不会在皇上面前陷害伏满言,以至于今日的惨剧。

可是他,温泽之眼中的杜陵先生,——当年的御史大夫杜景,也是这件事的参与者之一。即便是他有心悔过而来到深山,却也是无法弥补他曾经犯下的过错。

世间千万般因果,皆是如此。

京城。

皇帝愁眉苦脸地坐在勤政殿的桌案前,撑着脑袋皱着眉头一遍又一遍打量着站在案边垂头丧气的贾获和毕康二人的面色,忽的又把头从手上挪开,颇为懊恼道:

“我说,毕康你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门亲事被你儿子搅和成了丧事,这以后谁还敢嫁给你儿子啊?”

“呃……”毕康在脑海里快速地思索着应答之辞,“……犬子说,是那温小姐想……”

“哎呀,”皇帝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口说无凭,人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现在就算真的是温娣要刺杀你儿子,你说出去别人家会信吗?”他边说着边无奈地摇摇头,“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那……皇上,你看我现在……怎么办是好啊?”毕康被皇帝说得发毛,打了个哆嗦,心有余悸道。

皇帝拿起盘子里的一个果子,啃了一口斜睨着毕康含糊不清道:“还能怎么办?杀人偿命呗!”

“啊?”毕康吓得说话声都颤抖起来,“不是……皇上,你看,我儿子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呐,着一定事出有因,我儿子说的都是真的……”

“你说你儿子是真的,我说你儿子是假的,都告诉你多少次了口说无凭,况且你儿子从前惹的事儿还少吗?”皇帝毕竟是年轻坐不住,手里擎着苹果开始在勤政殿里来来回回踱步,转的毕康和贾获心烦意乱。

这次敬南府和太中大夫府结亲的事,归根到底还是贾获出的主意,要说毕康最该埋怨的还真是他贾获。

果然,毕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满眼说不出的气愤懊恼。

“皇上,看在老臣就这一个儿子的份上,……你就开开恩,饶了他这一次吧,老臣一定好好管教他……”

“行了,”皇帝撇了撇嘴,远远地把苹果核扔到案边的铜罐里,“眼下这件事还缺少证据,就先把你儿子关在大牢里,等有足够证据定罪了再处置吧。”

毕康见希望的火苗又燃了起来,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地磕头,嘴里还念叨着:“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皇帝拍了拍手,本想回到座位上,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叉着腰站定,“对了,听说骠骑将军把有个叫关钦的年轻人带来朝廷了?”

“……是,那个关钦是和温泽之一起在崤山归隐的……现在出山了。”

“是啊皇上,好歹也是温泽之的发小,想来一定也是博学多识,不如封他个什么中等大小的官儿?”贾获见风使舵地凑上前去道。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哎,怎么说都是个年轻人,先把他放到御书房干事吧。”说罢他拿起毛笔翻开一卷奏章开始批阅起来。

毕康和贾获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齐声道:“皇上英明。”

皇帝看了一眼二人,满不在乎道:“英明?毕康,只要你英明点儿就行,别整日让朕因为你儿子操心,朕可才十九,你儿子再这么闹腾下去,朕就九十了!”

“哎呦皇上,不敢当啊。英明二字岂是我等下人能担当的起的。”贾获连忙低眉顺眼地俯首纳拜道。

皇帝轻轻笑了几声,瞥了一眼眉飞色舞的二人,摇摇头,“你们都回去吧。毕康,你儿子的事容朕日后慢慢审理。在朕审理之前,他还没有性命之忧。”

毕康长舒了一口气,深深叩首:“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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