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噩耗
第七章 噩耗

“什么?!”伏氏大呼一声,登时觉得天塌地陷,只觉得喉咙似是被什么塞住,神智一模糊,身体向后仰去,不省人事了。

温悌之大惊,忙一把扶住,“娘!”震惊到了极点的温凯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擎着酒杯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你……你刚刚说什么……”

关钦本来正独自坐在角落里对着桌子上的美味胡吃海塞,听到这话霎时愣住,将嘴里的东西一股脑吐到了地上,冲到众人面前指着伏倒在地的家丁,大声道:“你再说一遍!我家小姐怎么了?!”

那下人惶然重复道: “死……死了……”

毕康大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家丁,脑子里一阵血液上冲,昏头涨脑眼前一片漆黑。

本是打好的如意算盘,竟然被儿子这么一闹腾落了个空,反而还火上浇油,这下可真是覆水难收了!就这么想着,心中更是气急,只听他大叫一声:“畜生!”说罢便将酒杯就地一扔,“把那个逆子给我带到这里来!”

不等下人反应过来,温悌之已经怒吼了一声掀翻了桌子,美酒肉食撒了一地。“毕康老儿,你等着!”说罢他立刻冲出了大堂直往洞房奔去,身后满大堂的人都紧跟着跑了出去,登时闹哄哄的一片喧嚷。

毕康和贾获愈发不知所措,只见毕康老泪纵横不知所措道:“完了……完了……”

“你现在哭有什么用!赶紧去看看!”贾获见毕康这幅没出息的样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催促道。

他拉着毕康跟着众人一起跑到洞房外,只听得人群前头传来一声温凯撕心裂肺的哭号:“我的女儿啊……”

毕康听见这声哭号立刻觉得无比崩溃,绝望得难以自抑,忙挤到众人面前,只见毕环正睨傲自若地站在门口,好似发生的事都是理所应当的一般。

而温娣的尸体被剜去了双眼,面颊上还凝固着暗红鲜血,被毕环扔在了台阶下,极为可怖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毕康看着这场面语无伦次道:“逆子!你……你……天理难容!天理难容!”

“爹,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这贱女人要刺杀我,我为了自保,才……”毕环自顾自地辩解着。

不等他说完话,温悌之就暴怒地抡起一拳头使尽力气地砸在他脸上,打的他原地转了两圈倒在地上,脸似茄紫色肿了大半。人群中霎时响起一片惊叫声。

“你这厮干的好事!还来诬陷我妹妹!”说罢他便似凶神恶煞跨一般在毕环身上拳打脚踢,毕环一阵气上心头,“你个匹夫,找死是不是!”

说罢二人竟然当众扭打在一起,在温娣仍惨存着微热的尸体旁边拳脚相加,场面一片混乱幸好被人拉住才得以分开。

温悌之撑着地面站起来,心中却依然怒气难平,看着地上温娣的尸体终于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贾获凝眉道:“贤侄,你说是温小姐要刺杀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婆娘说是爹陷害她舅父,致使她舅父被贬到荒凉之地度日如年,要杀了我给他舅父出气!孩儿也是没办法。”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毕康和贾获浑身一个激灵,“胡说!你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贤侄不可能无缘无故杀死了温娣,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说罢他转向在一旁哀哀恸哭的温凯,微微眯起眼睛慢条斯理道:“敬南刺史,你能否解释一下?”

温悌之听到他们这么说,恨不得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一股脑全说出去,但是温凯从他身后拉住了他,温悌之一愣,回过头去诧异的看着温凯,温凯微微摇了摇头。

他心如死灰,扶着关钦的胳膊泪眼模糊颤抖地直起身来,道:“毕康大人,眼下小女已经身亡,不可只听你儿子一面之词。你儿子毁坏小女尸身,以致死无全尸,未免也太不顾及人情!”

“哼,人情?真是笑话。若是换做是我成了被刺杀的对象,那我就把温娣五马分尸了,何止挖了她的眼珠子。”

毕康的夫人马氏瞥了一眼温凯,慢悠悠上前道,“我们愿意让你一个小小的敬南刺史的女儿嫁给朝廷上大夫的儿子,已经是够瞧得起你们了。”

几乎是同时,温悌之一把冲上前去,死死掐住了马氏的脖子咬牙切齿道:“贱妇!你别忘了,温娣是我温悌之的妹妹,骠骑大将军的妹妹!你休要看不起!本将军现在就让你……给温娣偿命!”

“悌之!”温凯哑着嗓子嘶声道,“放开毕夫人!快放手!”

温悌之面色通红,手背上青筋暴起,死死盯着马氏痛苦不堪的脸,众人根本拦不住他,眼见着马氏就要一命呜呼,犹豫了良久才满不甘心地用力一推将马氏推倒在地。

他扭头便走,推开密密麻麻的人群直奔出了上大夫府,关钦见此情形也赶忙追了出去,正巧温悌之想要跨马而走,关钦忙拉住了马缰绳,道:“大公子,你这是要去哪?”

温悌之听着府中的惊慌声和哀嚎声混杂在一起,轻轻一叹,低声道:“……关钦,你去寻一匹马,咱们一起走。”

“去哪里?”关钦匪夷所思道地看着月色中温悌之的侧脸。

“去找弟弟。”

关钦闻言大喜,“对,只要泽之出山了,那群奸臣贼子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我跟你一起回崤山!”

夜幕低垂,城阙月光一片幽幽怨怨的清辉,薄凉的月色下,两人两马的影子被抻长。二人疾驰在荒无人烟的郊野上,马蹄声碎,夹杂着虫鸣。

崤山虽然风光旖旎,可是山脚下的贫苦村落也不在少数,散布着星星点点的破草房,前些日子一场雨后,草房的房顶便被冲走了大半,害的山脚下的贫苦村民风餐露宿,夜不安寝,却也无能为力。

盖一间茅草房对他们来说,的确也是颇为为难的事情。

由于朝廷昏庸已久,这种偏远地区终究还是得不到良好的生活条件,若是有人得了什么大病便定然是活不得,因此隔三差五的便能见到几个村民抬着一个亡者来到山脚下安葬。

趁着这日天气晴好,杜陵先生携着温泽之来到了山底下看望这些贫苦人。杜陵先生时常为他们采摘草药来为他们治一些小病小伤,同时他也常常为村里的孩子讲教,即便他们听不懂,可是毕竟觉得新奇。

因此杜陵先生深受村民的爱戴。

见到杜陵先生携着温泽之下山,村民们又是一窝蜂地来到山底迎接。温泽之看到他们人人衣不蔽体,再看看自己身上整洁高贵的衣物,颇有些尴尬。

村民们将他们簇拥着来到一家相对完好的草屋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见到陌生人颇有些恐惧,畏缩在墙角里,只在臂弯中怯怯地露出两只充满了不安的眼睛。

温泽之问杜陵先生道:“先生,这片地区这般简陋,朝廷一直就坐视不理吗?”

“深山老林的,朝廷恐怕还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多穷人呢。”杜陵先生伸出手摸了摸一个小孩子的头,道:“若不是依傍着崤山,恐怕他们也不能活下去了。”

一个老人递给温泽之一碗水,只见那老人的双手上布满了茧子不说,还瘦骨嶙峋,好似皮肉色的骨头,实在是让人揪心。温泽之微笑向她点了点头,道:“多谢老人家。”

杜陵先生问道:“这些时日村中可有生病的?”

“……不比刚刚开春的时候多,可是也有。不过大部分都是小病。”老人慢慢地说道。

杜陵先生点了点头,低头喝了一口水。忽然门外跑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大喊大叫道:“先生!先生!”他跑到杜陵先生面前,道,“先生,刚刚有个大公子到崤山上去了,身后还跟着个哥哥。”

温泽之微微一愣,“他们穿着如何?”

那孩子略一思索道:“后面的那个人穿的是青蓝色的衣服,跟你的好像。”

看来关钦是回来了!只是另一个跟着一起来的人到底是谁?莫非是兄长?

正思忖着,只听杜陵先生道:“你先回去吧。”

温泽之只好点点头,“好。山路湿滑,先生你自己回山的时候注意安全。”说罢他便向诸位村民拱手拜了拜,这才立刻赶到了山岗上去。

且说关钦和温悌之来到了岗子上却不见温泽之的影子,都是暗自着急。关钦凝眉道:“咱们还是等会儿吧。说不定泽之是下山去了。”正说着,忽然听见身后温泽之唤了声:“兄长!”

温悌之看清了来者,忙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了温泽之,温泽之大喜过望,“兄长,你怎么来了?”不料温悌之竟是噗通跪在温泽之面前,大声恳求道:“泽之……兄长恳请你出仕!”

温泽之大惊,“兄长,有话好好说,你先起来。”

“不!你不出山,我就不起来!”

温泽之大为惊骇,向关钦投去了疑惑的目光。关钦不敢正视温泽之的双眸,只好侧过身去,思忖着怎么把温娣已经被杀死的噩耗告诉温泽之。

温泽之急道:“兄长,钦哥,你们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你们快说啊!”

“泽之!你长姊……”关钦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泪如雨下的温悌之,支支吾吾道,“你长姊她……”

“怎么了?”温泽之预感到有变故,跑到关钦身边惶然道:“你说啊,我长姊怎么了!”

“大小姐她死了。”

仿佛是五雷轰顶一般,温泽之脚下一个不稳踉跄了几步,“你在骗我……长姊刚刚出嫁,怎能就死了!”

“是真的!”温悌之含泪道,“成婚当晚,毕环用匕首杀死了她,还挖出了她的双眼,惨不忍睹!我和关钦不分昼夜赶到崤山,就是为了能让你出山为温娣报仇!”

温悌之含泪跌跌撞撞地来到惊惧万分的温泽之身边,摇晃着失神垂泪的温泽之,“泽之,出山吧,啊?出山吧……”

温泽之好似枯木,在那一刻他仿佛什么都想了,又什么都没有想,脑海中净是他年幼时的画面剜心刻骨地出现在眼前。

——温娣带着他到院子里捉蝴蝶,到冰块上溜冰,到集市上买风筝……可是现在,全没有了,全没有了!我连长姊生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不,不可能,长姊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他们一定在骗我,一定在骗我!

温泽之甩开温悌之的手臂,大吼道:“你们骗我!”

“泽之!我们没骗你……”

“不可能!我长姊没死,她肯定没死!你们是为了哄骗我出山才这么对我说的!不可能!我不会出山的!”他边大吼着边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指着关钦和温悌之冷冷笑道,“你们……你们一定是骗我。一定是。”

“温泽之!”

关钦一声怒吼,温泽之立刻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满面通红的关钦,“温泽之,没想到你为了满足自己的意愿竟然对大小姐的死置之不理!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她是你长姊!你唯一的、现在却已经不在了的长姊!”

“我不出山!”温泽之亦是失去了理智地怒吼,“我不信长姊死了,我不出山!”

温悌之的双眸瞬间暗淡了下来。他站起身来,眯起眼睛用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失望地看着温泽之,冷语冰人道:

“好,温泽之,既然你这般执意要留在山里,那就休怪我温悌之从此与你恩断义绝,再无兄弟情分可言。”他向后退了几步,死死地咬着两个字——“告辞。”

“诶,大公子!”

关钦忙转身拉住温悌之,又回首恨恨地怒视着温泽之,沉声道:“温泽之,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个忘恩负义之徒。是我关钦瞎了这十二年的眼睛,竟然把你当做亲兄弟看待。”

他咬了咬牙,满心的愤懑喷涌而出,“好,你不出山,我出!”

温泽之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山间的凉风吹干了他面颊上的泪,眼眸中透露出无法名状的凄凉。他注视着二人的身影一直消失在山路拐角,心乱似剪不断的麻绳——是真的……都是真的……

天翻地覆了。

我温泽之,果真是自私啊。自私。

他胸口一阵憋闷,痛苦地揪住了胸襟,长喘了几声,一头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打赏投票 书评
自动订阅下一章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