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起雾了，天色也亮得晚了一些。胡同口里十米之外就要看不清外物的轮廓，朦朦胧胧的一片。

这场雾之后说不定是要出太阳还是将有蒙蒙烟雨。

阿哥起床的时候看见阿妹卧室的房门还是紧闭着的。阿哥就没有叫唤阿妹，他先刷了牙然后去为自己和阿妹把洗脸要用的热水烧了。

楼顶上的暖水器不知道还有没有水，等一下他还要去看一下，晚上他想洗个澡。

趁着热水还没有热好的空当儿，阿哥又去冰箱里拿了几个鸡蛋，他准备做早餐。

卧室里的阿妹许是听到门外有阿哥的动静了，就将脑袋从被窝里探了出来，头发凌乱的躺在枕头上。伸手抹了一把迷糊浮肿的眼睛就呻吟一样的叫着：“哥……哥……阿哥……”音色含糊沙哑，断断续续的，像是闹脾气的婴孩。

阿哥听到阿妹的声音了，他在厨房里放下了手中的鸡蛋就往客厅里跑去。

阿哥和阿妹的卧室就在接连着客厅的两侧，房门相对着。爸爸妈妈还在世时，本来是要阿哥和阿妹睡到楼上的，但是阿哥和阿妹为了客厅里的那台电视机，兄妹俩合伙着坚决要睡在楼下客厅的两侧，爸爸妈妈无奈，就将他们的床搬到了楼上，将下面的房间给了阿哥和阿妹。

阿哥到了阿妹卧室的房门前，门依旧闭着。里面的阿妹还在用貌似慵懒没睡醒的声音叫着他。

阿哥敲敲阿妹的房门，问里面的阿妹怎么了？

里面的阿妹停止了口中仿佛在单曲循环一样的“阿哥”，哀愁着倾诉一般的说：“哥……我眼睛疼……”

阿哥听了有些着急，又敲了一下门让阿妹来把门开了。

里面的阿妹一会儿才说：“哥，我起不来，我困……”多么撒娇的言语，阿哥眉宇凝皱了一下，开始觉得阿妹是不是早上醒来了觉得无聊要耍一下她的亲哥才解闷。

“阿妹不开门我就走了哦！”阿哥对里面的阿妹说。

然后房间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阿妹下床的声音，以及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阿妹在房间里愈来愈接近房门的说：“阿哥别啊!我眼睛真的难受!”

“咔嚓”的一声，门把手转了一下。

阿妹披着散乱的一头长发从门后走出来，拖着步子到了阿哥的面前就忽然抬头对阿哥张开了嘴巴“啊”的一声。

阿妹那样做是想让阿哥看看她糟糕的脸色和她浮肿的眼睛。可阿哥听到阿妹“啊”的一声而后又瞧见了阿妹的脸时，脑海里第一反应却是想起来以前经理带着他和另外几位兄弟一起上电影院看丧尸片时里面的女丧尸。

阿哥反应过来后为自己把自己的妹妹想成女丧尸的行为思想暗暗感到羞耻惭愧了一阵。然后他捧着阿妹的脸用拇指轻轻刮了一下阿妹的眼睛问她：“阿妹你怎么做到，转授给你阿哥一下？”他心疼着取笑阿妹。

阿妹轻轻说了一声：“讨厌……”而后缓缓搂住了阿哥，慵懒难受的将头靠在哥哥的胸膛上。

阿哥低头看着怀里凌乱头发下阿妹发白的脸和她浮肿得几乎变了样的眼睛，心软了，他揉起阿妹的脑袋。心想起以前阿妹在家里难受就是这样抱着妈妈的，就像有一次他们放学回来听到了邻居在楼上说他们家坏话的时候，阿妹回来就抱着妈妈生气，妈妈问她怎么了，她就是不说。

而现在，阿妹只能这样抱着阿哥了。

现在，只有阿哥是她的依靠。

阿哥一阵心疼，他想起了昨晚看见阿妹关灯玩手机的事儿。他柔声问阿妹：“昨天晚上是不是玩手机玩久了？”

阿妹像是后怕阿哥生气，就收了收环在阿哥腰际上的力度，抱得更紧了，她说：“我错了，阿哥……”

“我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阿哥听着怀里阿妹的话，惊讶与心疼并集。再看着阿妹的脸，见她在自己的怀里闭着眼睛，嘴唇贴合着，才透着那么一点点的血色。

阿哥说：“再回去睡一会儿，我做好了早餐再叫你好吗？我们今天不去给外婆买衣服了好不好？外面有大雾。”他轻轻挣开阿妹的双手要推着她去她的床上。

阿妹依旧睡眼惺忪，软趴趴的靠在阿哥的怀里，仰头看着阿哥说：“不，我们要去给外婆买衣服。”

阿哥看着阿妹的脑袋犹豫了一下，然后抓着阿妹的肩头将她转过身去随后推着她走向她的床，在她身后说着：“那也可以，我们晚上再去，白天有雾还不热闹，你睡够了我们再去。”然后让阿妹躺在了她的床上，帮她把被子往她身上挪了挪，只露出了她凌乱的脑袋。

“要不要先洗脸？”阿哥转身离开前问阿妹。

“要。”阿妹回答得挺迅速挺利落。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油腻，她感觉不舒服。

阿哥轻轻笑了一下，对阿妹说：“好的好的，马上就来。”然后退出了阿妹的卧室。

阿哥回到了厨房里，将热得已经差不多了的水倒进洗脸盆内，用手去试了一下温度觉得烫手就又加了一些冷水，然后拿了帕子抬到了阿妹的卧室……

阿妹见阿哥进来了，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随手顺了一下她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的头发。

阿哥将水盆放在了阿妹的床边。阿妹被来动了身准备下床洗脸的，却看见了阿哥又蹲下去，伸手将盆里的洗脸帕弄湿带着余温的递给自己。

阿妹心里一阵温暖一阵乐呵，索性就不伸手去接阿哥的帕子了。她闭上眼睛将脑袋微仰面向阿哥，用鼻子向阿哥示意的“嗯”了一声，要阿哥帮她洗。

阿哥叹了一口气，眼睛里的光芒却是宠溺的。他靠向阿妹的床边，一只手拖住阿妹的后脑勺一只手将温湿的洗脸帕在阿妹的脸上轻轻的抹拭。

“我帮你洗脸洗不干净回头别怪我哦，你又不是生病了……”阿哥看着阿妹逐渐有了血色的俏脸说。

“不怪，不怪，阿哥几个月才帮我洗一次脸。”阿妹睁开眼睛说，看着阿哥拿着那块在她自己脸上抹拭的帕子浸回了那盆水里去增温。

阿哥蹲在那儿仰头看向床上的阿妹说：“你多大了，还要人帮你洗？”

“才18啊，趁阿哥你还没有找到嫂子得赶紧让你多帮我洗几回脸儿啊，不然以后没有机会了，都被嫂子给取代了!”阿妹眨巴着她仍旧浮肿的眼睛。

阿哥站起来再一次用一只手拖住阿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帮阿妹再洗一遍她的脸。阿妹就闭着眼睛乖乖的任阿哥在她脸上抹拭，敢情她真的很困似的，连抬头的气力都没有，直接要阿哥的手撑着她的脑袋。

“行了，别张口一个嫂子闭口也是一个嫂子的，在这儿躺会儿等早餐吃，睡着了我才不叫你。”阿哥将手中的帕子离开阿妹的脸前隔着那张帕子轻轻捏了一下阿妹的鼻子，然后拖着她的脑袋让她躺会枕头上。

“阿哥你不懂，像我这种缺爱的妹妹，当然觉得多一个嫂子就多一份关爱了……”阿妹闭着眼睛躺在枕头上，阿哥的手才一离开她的后脑勺她就这样说。

阿哥听着阿妹说的这句话，忽然的，莫名的，就觉得自己好想好想哭一下，眼泪已经在他的眼眶里徘徊犹豫着要不要顺着他的脸颊淌下来了。

阿哥赶忙回过身抬起阿妹床边的盆就离开，他怕被阿妹看到了。

可是阿哥回到了厨房眼泪就掉落了，滴在了他手中读完脸盆里。阿哥抬着盆愣在那儿，觉得自己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他一不小心给弄掉了。

只是后来，阿哥哭着哭着就开始觉得自己可笑了，眼泪也断了。他觉得自己有些愚昧，哭什么啊？有什么用啊？他是阿哥他应该做个榜样!

多年以后阿哥回想起来，觉得当时自己落了眼泪也许是觉得自己委屈，他那么照顾阿妹可阿妹还说她自己是缺爱的妹妹。也许是觉得阿妹可怜，而阿妹的确可怜，失去了爸爸妈妈以后，阿妹真的就只有他哥哥这么一个依靠。而她在的学校里有那么多人，阿妹要以各种各样的表情面对着他们。

跟很多人相比，阿妹真的是失去了许多许多，绝不只是没了爸爸妈妈而已……她唯一的阿哥，甚至也都到了距离着她两个城市的地方去工作去了，没能好好的多陪陪她。

她于是无心回家，周末也呆在学校的寝室里。她想着些什么又有多少人知道？有多少人想知道？

也许只有一人知道，只有一人想知道。

只有阿哥知道，只有阿哥想知道。

所以，他得做个轻易不落泪的阿哥啊！他得是个坚强的榜样!他得做好阿妹唯一的依靠!

是的，唯一。

最起码现在是的，就像，他也没有为阿妹找到她的“多一份关爱”一样，阿妹也没有找到她的第二个依靠。

洗了脸的阿哥，脸上没了泪痕。他站在灶台前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一个鸡蛋在桌角敲了一下，然后举到冒着热气的锅上将有着裂缝的鸡蛋壳掰向两边，蛋清与蛋黄于是落在锅内，发出清脆的响声，涌出更多的白气……

卧室里阿妹闭着眼睛静静的躺着，似乎一切如她的睫毛脸蛋，尚且都还美好。

胡同口的李婆婆家收音机响了，里面的天气播报员口齿清晰的说：

“H市的雾气将在9点多散去，午后将迎来太阳……”